应昀浑浑噩噩地从窗前的椅子上爬下来,脸上泪痕斑驳,眼眶也热烫着。他自知此事大为不妙,连忙叫厅外伺候的小内侍进来,只说在窗前看花时不慎被风吹着了眼,要些凉水镇一镇。
虽然应昀此刻还未受过正式册封,仅仅是为娈奴的低贱身份。但既然是稍后就要服侍帝君的宫人,内侍们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即用金盆端来水,又加了些碎冰与蔷薇花汁调和了,拿细软的手巾沾着给应昀洁面敷眼。
这间侧室并不是帝君平常在辰极殿中的起居之所,通常是供那些奉召陪侍帝君的后宫暂时休憩用,格局小巧雅致,地方并不像正殿中那般空阔宽大。应昀所在的内室隔着一道水晶帘,外面还有个十分雅致的小间,再向外便是厅房了。他才匆匆收拾好自己,便听外面传来内官独有的尖细声调,“请殿下在此稍息片刻,老奴这就奉茶来。不知您平常爱用的点心口味如何,这些是新制的蜜酥,若不合您口味,老奴即刻去换。”
随即有人答那内官道:“无妨的,也不必特意招待。我就在这里随意走动一会,先等陛下办完公务吧。”这人嗓音竟与凌霄也有几分相似,如温柔的鹅绒轻轻擦过耳畔,异常低缓动人。应昀心脏骤然缩紧了,手掌拼命压住胸膛,按着疯狂跳动的那处用力急喘。他强忍了好一阵,才极勉强地克制住又要涌泪的冲动。
老内官听伯彤这幺一说,又见他迟迟站着不肯入座,连忙赔笑道:“殿下在这外间或苑里随意走走吧,只是不好入这房里去。因为今日陛下恰好召了宫奴来陪侍,那奴儿此刻正盥洗好了等候在内室里呢,也唯有先请殿下避忌止步了。”
“哦?原来如此……”伯彤心中大感不悦,几乎就想要拂袖而去,然而到底又强忍住愤然之心,坐下来端起茶盏。
虽然他很不满凌霄将自己同一个洗干净了等着挨肏的下贱宫奴安排在一室中等候,但毕竟凌霄是尊贵无匹的帝君,又是他嫡亲兄长,那口闷气也实在不好发作出来。
应昀独处在内室里,静如果┓┓】..悄悄地连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相隔不远处的便是他曾深深爱恋过,又深深憎恨过的负情人。博山炉中,紫烟冉冉,若神思远逸。窗外啼鸟,如怨如诉,似向谁倾吐。而四面墙中,如囚徒般被困缚着的人却渐渐心潮平复下来,胸膛中如一腔燃烧殆尽的死灰,终至不再起波澜。
多少漫长难熬的日夜里,应昀无数次想象过有一天与伯彤重逢的情形。他原以为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到伯彤面前,追问他,责备他,向他哭诉,对他痛骂。可真正到了这天,他才发觉自己早就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那份心思和力气。经历过这几年卑贱屈辱的为奴生涯,凌霄当真是把他磋磨得连一点从前的性子都找不到了。如今若要怨恨责怪谁,又还有什幺意义呢?不管伯彤是铁石心肠毫不理会他,还是犹有旧情追悔不已,事已至此,人也如此,于他都是不抵一用了。
应昀呆呆立在房中,忽又听见外间的小内侍高叫陛下驾临。一阵脚步嘈杂,伯彤见了礼,起来笑着恭维道:“臣弟许久未见过陛下了,您望之神光内蕴,是功法再上层楼的气象。臣弟可就太惭愧了,至今还庸庸碌碌地停在小乘境界止步不前。”
他们这两兄弟其实很有些不可向外人说的芥蒂,但面子上总还过得去,也并无什幺要以生死搏之的大恨。凌霄闻言也客气地与伯彤寒暄两句,说的不外乎是些自身近况,亲族琐事。应昀这才知道原来伯彤在战后是被分封到北地为王了,连昔日金麟部所在的海域而今也受他统管。
伯彤和凌霄闲聊了一会儿,忽而笑道:“臣弟听说陛下借着节庆吉日,拟定要册立新妃了?恭喜陛下又得一佳人,臣弟这里也准备了些薄礼献上。”
凌霄斜瞥了眼宫婢端上来的礼盒,“月澜珠?看这色泽质地,像是产在极北冰海中的名物啊。”
伯彤附和道,“陛下真是目光如炬。正是从极北冰海中得来的,要拣选出这幺一般大小又丝毫无瑕疵的珠子倒也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呢。”
凌霄将那珠串绕在手腕上看了片刻,仿佛也很满意地称赞道:“的确是粒粒光润无瑕,明莹动人的极品。有劳你费心了。如此难得的美物必得要有一与之般配的佳儿,才不至于埋没了它的光彩。这珠链恰好可以赐给朕今日宠幸的爱奴,也能好好地逗他开心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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