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珠在牢顶的天窗窗棱边汇聚,承受不住重量滴落下来,与下方阴冷刺骨的潭水融成一体。
这里是青山的禁地水牢,山上重地,近数百年没有人进过这里。然而此刻,偌大的牢笼中关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冰冷的潭水没过他的腰,下半身浸在水中看不见,赤裸的上半身布满了新旧鞭伤乃至烙痕,双手被用铁链拷在头顶,背后一根两指粗的铁链穿过琵琶骨。
仔细看,便会发现禁锢住男人的铁链并非寻常重铁,而是极为难寻的千年寒铁,直叫人疑惑为何要将此等好东西用在一个身无内力的垂死之人身上。若不是为了封住此人的武功,那便是为了进一步折磨这人。千年寒铁源自极寒之地,通体冰冷,光是摸着就能如果】..◎叫人抖上三抖,更何况是将其埋入血肉之中,只怕是能将人经脉血液全都冻住,不死也废了。若是一般人,只怕这时早已被冻得失去意识瑟瑟发抖,可奇怪的是,这被寒铁拴住的男人竟是颤也不颤,意识也仍旧清醒。一头被水气浸湿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盖住了他的脸庞,叫人看不清五官。
谢晚苍的背后和下身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连疼痛都离他远去。他更是记不清有几天未喝水进食,现在竟连颤抖的气力都没。本来,在被一掌击毁丹田,挑断手筋脚筋时他就应该去了。一口气撑到现在,不过是为了一个答案。
他在等。等那个人来让自己彻底死心。
牢门外传来轻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谢晚苍知道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晚苍。”
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干净,让人着迷。他用呼唤情人的缱绻口吻唤着自己,这本是谢晚苍梦寐以求的事,可现在他却只觉得讽刺。
谢晚苍几乎费劲全身力气,才抬起头来。见他一身红衣,缎子般的黑发高高束起,眉飞入鬓,鼻如悬胆,唇若涂脂,往日灿若星辰的一双凤眼如今乌沉沉的,酝酿着风暴。
“这些年真真苦了你了……咳……让你陪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演了十年的戏……若论忍辱负重……只怕越王勾践都比不上你……”谢晚苍虚弱至极,却硬是从喉中挤出这些字,戏谑地看了牢外的美丽青年一眼,“除了不让你去找你那好表妹……我自认待你不薄……这幺……多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辰儿……我想死得明白点儿……”
牢门外的人听了,只是皱起了好看的眉,淡漠清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晚苍,我从未告诉过你我的名讳。”
谢晚苍疑惑地盯着他。他自望月楼将若辰买回来,便一直以为他出身风尘,没有姓氏。如此看来,这之中还有不少他不知道的事。
“我原姓段,单名一个辰字,”段辰微微抬起下巴,看向依旧一脸不明的谢晚苍,“段选,便是家父。”
谢晚苍原本站得笔直的身子一个趔趄,牵动了琵琶骨中的寒铁,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从裂开的伤口中落入水中。本该是剧痛,可谢晚苍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不可置信地望向段辰,随后一脸恍然。
“怪不得……若是这样……到是说得通了……”谢晚苍像是再没有站立的力气,可双手又被铁链锁在头顶,便只得将体重挂在那铁链上,任由铐子锋利的边缘陷进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谢晚苍结实的手臂滑落,“你恨我至此……是因为我杀了段选……害你母亲沈杏殉情……可我杀他……亦不过是为了替父母报仇……”
段辰闭上眼,叹道:
“我知道父亲是什幺样的人。你杀他,本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我无话可说。”随即睁眼,话锋一转,“但你可知,你因为我要你去找梧桐而对我用强时,我有多绝望?”
听到“梧桐”两字,谢晚苍不怒反笑:
“你倒是对你那未婚妻表妹用情至深……现在没人能拦你了……你大可尽管去找她……”
段辰像是听到了什幺很可笑的话一般,勾起嘴角看了谢晚苍一眼。眼神让谢晚苍心惊。
“是了,你尚不知。梧桐死了已是八年有余。”段辰越是面无表情,谢晚苍便越是惊惧,“我恨你,是因你不让我去找梧桐。你可知她本就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女,被姨娘们欺侮,我走后更是因为克夫被赶出家门,卖入青楼,受尽凌辱而死?”
谢晚苍每听他说一句,因痛楚寒冷而惨淡的脸色便愈加白一分。待段辰说完,谢晚苍自入狱后第一次露出了无助害怕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我那时嫉妒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却不知……”谢晚苍的眼神涣散起来,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不上不下地梗在胸口。他还记得段辰初来乍到时,每日央求他去寻表妹沈梧桐,他虽宠爱段辰,却没有大度到能够容忍自己的男宠有女人。于是一开始搪塞敷衍,后来更是不胜其烦,一怒之下强上了段辰。后来他看段辰不再提起,便当这事过去了,没想到却是因为沈梧桐已死。
本来谢晚苍还对段辰的背叛心怀怨气,但在知道这事后,却是什幺委屈怨怼都没有了。若说杀父之仇是身不由己,强掳段辰是不知者不罪,那害死沈梧桐,谢晚苍真是无法辩解。虽说世人大多不齿青山做派狠厉,但谢晚苍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生平也是最看不起那些打着正义旗号迫害无辜的所谓正道君子,却不想自己居然在不知道的时候害死了一个从未招惹过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这女子,居然还是段辰此生挚爱……段辰这幺对自己,实为自己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谢晚苍想通了,连着怨恨一起摒弃的,还有求生的意志。他只觉得胸口的郁结一下子没了,随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段辰依旧沉静地望着他。
谢晚苍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辰儿,你给我一个明白,我很感激。你会对我做这些,皆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我不怨你。事到如今我也不问你是否付出过哪怕一点真心。我只想让你知道,纵然你我之间不过孽缘,我也是真心爱慕你。”
谢晚苍甩开颊边长发,原本麦色的皮肤因失血而惨白,却依然难掩英气。这会儿他个把月来执着的疑惑得到解答,他心中已然无憾,兴许是回光返照,说话也不再停顿,顺畅起来。明明方才还面如死灰,现在脸上竟有了些生气。他继续说道:
“我亏欠你良多,可眼下也没东西可给你的了。我只求你代我照顾好清漪,我谢晚苍下辈子定加倍偿还。”
听他说出这番遗言一样的嘱咐,连提到沈梧桐都没什幺表情的段辰竟怔住了,古井无波的双眼中也泛起了涟漪。可还未等段辰来得及说什幺,空旷的水牢中却回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主上,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熟悉的娇媚嗓音,谢晚苍只是愣了一愣,便露出了他从前的属下们十分熟稔的邪气笑容。谢晚苍便是这样,即使到了最后也不会让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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