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而热烘烘的年代（1 / 1）

香港，一个古旧又新潮的城市，吹拂着东西夜来风，上头的阳光笼罩高楼大厦，底下的灰尘蒙住靡靡艳丽，合该是倾城之恋发生的地方。当然，不是白流苏和范柳原的俗世缠斗，被一场炮火惊得丢了男女输赢，别扭地操持爱情过日子。而是莽莽撞撞一辈子，哪怕烟熏火燎，乱七八糟过到老，却有个知心人，皈依如佛门。

热闹的老城区，谢兰卿半躺在摇椅上，轻蹙着眉头细读手里的本子。他是学演戏的，在戏剧班子里学了几年，悟性不错，恩师推荐他去演一个小角色，今晚便要试戏。

剧中的人物是个民国时的戏子，本来在北边跑码头，后来跟着戏班子去了繁华的大上海。他不是名伶，却也因姣好容貌受了害人的关注，由开始的反抗，到被心上人拒绝后的堕落，辗转多人之手，凋零于风尘。

谢兰卿不喜这样的性子，拈着点伤心事儿便心安理得地放纵沉沦，可悲可恨。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揣摩人物性格和心境，希望能够顺利过关。

试镜的地方在灯火璀璨的市中心，谢兰卿早早赶来便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继续看剧本，不时抬头看会儿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摆道具的，布置场地的，扯着嗓门吆喝，忙得满头大汗，但很真实，很有意思。

他歪着头独自笑了会儿，就瞧见门口浩浩荡荡地进来一群人，被众星捧月簇拥在中间的女人打扮得端庄高雅，有了些年纪，女人味十足，还有股子冷艳。她神情冷漠地进来，眼神都没丢下一个，踩着高跟鞋当当地进了化妆间。谢兰卿是知道她的，香港影视圈的一姐朱玉颜，传说跟过黑帮老大，背景复杂，地位难以撼动。

这边阿谀奉承地叫着颜姐，声音还没落下呢，那边就又来了一个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年轻漂亮，气势凌人，正是最近被捧起来的当红女星赵嫣然。两女隔着人群遥遥对望，朱玉颜转身欲走，却被嫣然用话拦住，只听她笑道：朱姐姐也来试戏呀，丹丹不是孤儿幺，没听说她还有个娘啊。

赵嫣然口中的丹丹是生死桥这部戏里的女主角，二八年华，风华正茂。她这段话一出，一来表示自己对女一号的位置势在必得，二来暗讽朱玉颜年老色衰，只能演妈妈级的人物。周围的工作人员大气如果└】..不敢出一声，僵着笑脸不知该如何反应，好在朱玉颜珍惜羽翼，没当场开腔与赵嫣然对骂，不屑地笑笑，留下一道冷傲的剪影。

赵嫣然见对方不理她，不由尴尬，挑着一双吊捎眼恶狠狠地盯着周遭众人，不知怎幺就瞥见了谢兰卿，灯火昏黄处小小的一团影子，暗暗的几道光线却映照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正在气头上的赵嫣然高声喝道：那边的，对，就是你。没看到大家忙成这样吗，敢躲在那里偷懒，快去给本小姐倒杯茶来。

谢兰卿无语，却也懒得和那个疯妇计较。他在学校里就听过不少赵嫣然的八卦，据说她的飞扬跋扈在圈子里是出名的，为人嚣张，拜高踩低，欺负新人。奈何人长得好看，又整天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就有大老板喜欢她这种腔调，愿意出钱捧她。至于和朱玉颜的矛盾，那也是由来已久，与圈子里那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不无关系。

谢兰卿的性格温雅娴静，自不会出口反驳，但让他做小伏低去伺候一个空有皮囊的无知妇人也是不可能的。他从容地起身，微微点了个头就出去了，看似是听话地去倒茶，实际上却是避开纷争，顺便透透气。倒是赵嫣然在看清谢兰卿后，心下一惊。方才灯光晦暗，她大略地看了一眼，还以为谢兰卿是个新出道的姑娘，见他生得拔尖，才不忿地指使，想杀杀他的锐气。不曾想竟是男生女相，白白净净的，气质不凡。

离试镜开始还有一会儿，谢兰卿径自下楼，坐到酒店大堂的沙发上，从包里拿出生死桥的原着慢慢地。即便他要演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要演好，还是需要品味全书的情感韵味，沉浸到那个年代。

正读到段聘婷初见唐怀玉，就被忽如其来的喧嚣打断了。原来是一个大肚子戴黑墨镜的中年男人领着一批人边说边笑地进了酒店，谢兰卿认得这个男人，正是此次电影的导演钟汝山，到他们学校选过角儿，与他的老师关系不错。

后面跟着的有男有女，大概是副导制片什幺的。谢兰卿在边上躲着，等他们都上了楼才悄悄地跟过去，想回到试镜的地方，却见前边的一伙人突然停了下来。

与钟汝山等人撞上的人作贵公子的打扮，从谢兰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微长的褐色碎发，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亚麻西装，大抵是刚从酒场出来，熏染了几分醉意，手肘倚在楼梯扶手上，潇洒恣意。

钟汝山在导演界地位不低，平时也是被逢迎巴结的对象，但眼前这个人他是真的惹不起，赶紧堆了满脸的笑容，恭敬地说道：荣少您这是在这儿应酬呐？

荣迹不冷不热地应道：寻常的商业宴会罢了，刚结束，没想到在这碰见了钟导。

钟汝山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上前说道：相约不如偶遇，我们生死桥剧组今晚就在楼上选演员，荣少赏脸给看看呗。这回可有不少新人，个顶个的漂亮。

荣迹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演员和大老板们向来扯不清，若有人能让自己看上，钟汝山也有个介绍的情面，以后说起话来更容易些。荣迹不太好这口，刚想拒绝，却突然想起来生死桥是萧家旗下的影视公司投拍的，好像萧君故说过今天要来观看选角大会，正好有事找他，去凑个热闹也无妨，便淡淡应下了，任钟汝山过分客气地迎着他往前走。

谢兰卿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当然也听懂了钟汝山的话外音，对这位钟导的印象直线下降，连带荣迹也被他鄙视了一番。虽说希望这个圈子完全干净是不现实，但导演带头把手底下的明星往外推，像个老鸨似的，实在很难不让人反感，谢兰卿顿时泄了劲儿，觉得这样的剧组不进也罢。索性等那帮人完全消失不见，才慢悠悠地往回返。

大导演都到了，准备工作自也一切就绪。舞台布景搭得十分到位，甚至可以直接用来开拍。也不怪道具组下了大手笔，上边早有消息传出幕后大老板或许会亲自前来把关，而且戏里所有还未敲定的角色都将由本次的试演效果决定，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谢兰卿溜进来的时候，台上已经开始了，男主唐怀玉的候选人之一顾岳城穿着戏服，卖力地演绎着。按之前给出的安排，他们那些小角色都在后头，谢兰卿趁没人注意便自个找地旁观。坐好抬头，却发现有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居然是方才被钟汝山千求万请来的荣少，一束强光打过来，谢兰卿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华丽……却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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