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意踩着满地日光走进屋中,便见袁大醒转过来,正倚在床头,静静的看向窗外。因受伤的缘故,他终于脱下了那身青灰色的解差制服,改换了件浅碧色的布衣。他的头发散落下来,因久卧床前并未梳髻,细碎的刘海掩住了他的额头与脸颊,沉静极了。
哪怕这几日已经见惯了,琏意还是时常无法将这样的袁大与那个时不时便口出讥讽、阴晴不定的解差联系起来,一时脚步一顿,便见袁大已然回转目光。那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却也平和的让人感到陌生。
“你来了。”他对琏意笑笑,很是乖顺的接过他手中递来的药碗。这段时间常是琏意服侍他喝药,袁大也毫无抗拒,将极苦的药汁一仰而尽。
把药碗放到一边,他带着一丝浅笑向琏意道谢:“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你了。”
琏意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怔怔的摆手,连道:“这有什幺。”
随即他又想到了若不是自己擅自脱逃,去寻那狗官的命,也不至于逼得袁大为他出头,以至于三个人落到如此境地。
算起来,他们三人在小院中足待了有四五天的样子了。
回想起当日袁大昏倒在屋里,琏意与袁二为他更换衣物才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袁大背上鞭伤淋漓,鞭痕纵横交错,不少地方被抽打的皮开肉绽,流出血来。可是这并不是袁大时不时发烧昏睡的原因。在袁大不断躲藏中,他的后颈被丛林中小虫叮咬出数个小包,别看只是几个小红点,当中的毒性却着实让人吃受不住。
袁二当天便冲出门去寻大夫,到了晚上却一无所获。幸好琏意记得几个万能的解毒方子,叫袁二抓了药,袁大这才平复下来,只是几日来时常犯困,不时还发一下低烧。
在袁大断断续续的昏睡中,琏意也从袁大和袁二处听得了若是解差擅自违背押解路线,没有按期按点进行报到,不知会受到多幺严厉的处罚。这种罪名若是追究下来,并不比私放囚犯轻省许多——虽然袁大表示这并不算什幺,袁二也表示顶多扣扣俸禄,再不济打几下板子,他还不放在心上,但即便如此,在看到袁氏兄弟如同躲藏一般在这深巷小院中闭门不出,只靠租院的那户人家定时从来食材,袁大还因帮他刺杀官员而卧床不起,琏意仍不时感到愧疚。
可在这为数不多的自由光阴中,他却看到了袁大、袁二不一般的样子。
清晨,天还未明,袁二第一个起床,紧接着挑水、洗菜,做饭,做得好不熟练。倒是琏意却还因为牢狱生活亏损过大,夜里总是难眠,白日又是难起,身为一个身负武艺的武者,合该日日早起晨练,磨炼技艺,可是,这样的生活却好像离自己很远了。
不过好在有袁二,因畏惧长兄的严厉训导,清早做完内勤,便老老实实光着汗流浃背的膀子在院子里面扎马;若琏意正巧也醒了过来,便也自觉的和他一块扎马步,两个人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琏意还能保持着一脸正经,袁二却经常看着他便笑了起来,气力一泄,马步便蹲不住了。他刚想躲懒,便听身后袁大幽幽的一声:“老二,你又想偷懒。”吓得袁二赶忙板着脸又重新蹲了回去。
袁大如同一个幽灵一般在小院中出没。时而,琏意从窗边走过,便发觉床上没有了袁大的影子,一回身,却发现他站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昂着头看爬墙虎旺盛的蔓延出墙外;时而,他轻手轻脚的走进房中,便见袁大倚在床头,垂着眼翻看一本破旧的志异。因小院内只有一件屋舍,另一间已被杂物满满占据,三个人在休憩时只能蜗居于同一间寝室,袁大因病占据着一张床,窗边还有一张榻,便由琏意睡着,袁二则搬来几个方桌,将他们理好,晚上就宿在上面。
琏意好不容易得来了片刻的自由,自是不愿意在屋中长待的,他宁愿多去院子里走走,帮袁二干干杂活,因此,当他不在屋中时,袁大醒来之后便挪到他卧着的榻上,静静的看着小院上的天、院外的榕树、院内的深井和院中的人。可是,一旦琏意和袁二进了居室,他便自动挪到床上,拉上床帏,一个人卧在里面,一副避世的模样。反而在昏睡时,他却要敞开帘子,琏意远远的便能瞥见他的睡颜。
那样沉静的样子,总是惹人想要探手去描绘他的面孔。
如今再听闻袁大对他如此客气,琏意忍不住害羞了起来,弯腰拿起药碗,便要出去。
他的手腕却被袁大拉住了。琏意一愣,正对上袁大似是渴求的目光,哀哀的,煞是可怜。琏意的脸腾地就红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二、二哥还在外面呢……”
“我支他出门买药了。”袁大却说。
琏意羞窘的不知说什幺才好,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上了瘾,几乎两三日不搞便难过的紧,这段日子里,他难得的松快许多,平日里又经常无事可做,于是便经常与袁二在院子的角落里、在杂物间里、在大榕树的掩藏下,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入了夜,若是见袁大昏睡起来,他也忍不住和袁二来上一发。
这些,难道都被袁大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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