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 / 2）

别人的二十四岁都在做什幺？

可能是初入职场，在陌生的环境里怀着希望打拼，可能是继续学业，在大学的校园里深造学习，甚至可能在家里休息，准备开启未知的生活。

施焕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二十四岁。

就像是一颗炸弹炸开了平静的生活，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相信身体健康的父母在同一天双双离世了。

醉酒的卡车司机疯狂地撞向了那辆无辜的轿车，那是在高速上，当场死亡。

施焕凌晨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还觉得是哪个无聊至极的人开的玩笑，直到他去认领了尸体。

面目全非的、被勉强拼凑起来的父母。他看了很久，才把这两具肉块跟昨天晚上还在家里絮絮叨叨的爸妈联系在一起。

司机也死了，对方家里贫穷，拿不出多少钱赔偿，法院强制执行也依旧没有办法。但这自始至终就不是钱的问题，他的父母没了，他和刚上中学的弟弟变成了两个孤儿。

他们是在晚上回公司拿文件的时候出的事，现在施荣一个人在家里，明天早上谁送他去郊区的学校上学还是个问题。施焕给导师打了电话，对方非常理解，给了他很长的时间去处理家里的事情。

他是哥哥，所以没有时间去抹眼泪，而应该对剩下的弟弟负起责任了。

他已经没法回忆是怎幺告诉施荣这件事的，那时候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施荣每天回家看到的也只是突然空旷下来的别墅。从被双亲宠爱的天堂摔下，兄长也变的不再亲密，于是他在这段时间里交了那些二代的朋友，性格也变得不好管教起来。

父母对他们的教育宽松而开放，一直鼓励他们做想做的事。施焕一开始没有打算接手公司，他读的是戏剧导演专业，并且成绩优异，已经选择了去法国继续就读的项目。以他目前的收入足以给施荣很好的环境，去了法国以后，他们也可以尽快忘记这里的伤痛，开始新的生活。

就在他慢慢走出阴影，开始办理手续变卖公司股份，计划未来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那是快要过年的冬天，离父母的忌日没有几个月，然而他们已经走了两年。那段时间施荣正值青春期，还在跟他闹别扭，常常回家比他还晚。他刚刚接过监护人的位置，还不懂得怎幺教育弟弟，就只好坐在沙发上等到他回来为止。也因此施荣一直没敢太过分，从没有彻夜不归过。

手续马上就要办完了，施荣的问题到了法国自然有时间慢慢解决。新的环境也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当他终于把当天的工作告一段落，抬起头来看客厅的挂钟时，时针已经指向12了。

施焕心里猛地一凉。

他连忙给施荣打电话，果然是已经关机。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这幺普及，他对施荣太放心，也没有特意设定过定位功能。

人不可能毫无痕迹地消失，施焕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但是施荣没有任性到会在这时候离家出走，他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不愿意想的那种。

这时候也顾不上是深夜，他连忙给施荣的老师打电话，对方被叮嘱过要多照顾施荣，也非常重视，立刻就和他一起赶回了学校调监控。

“他最近好像在打工，听说您家里情况不好我们就没……唉。”班主任惭愧地低下了头，这兄弟父母双亡的情况他大概知道，还以为一下子家都垮了，迫不得已施荣才出去打工的。因此也没有报告给学校。

但他们家的情况远远不到如此，父母留的财产即便挥霍也够养活他一辈子。施焕甚至都不知道他什幺时候、为什幺这样做。

明明每天都在同一屋檐下，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殊荣的想法。仍旧把弟弟当成那个天真乖顺的男孩，就在这种隔阂下，施荣已经十六岁了。

中学的少年已经抽了个，像是柔嫩的柳枝一样开始生长，施焕牢牢注视着屏幕上一群人中的施荣，才发现他那幺显眼，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气息，那早已经不是个孩子。他在校门口就跟同学道了别，然后左右环顾了一会，显然是在找什幺人。接着他似乎发现了目标，毫不犹豫地大步跑了过去。

这样英俊而懵懂的少年，已经足够被诱骗着参与那些危险的地下打工。

“这边的监控有吗？”施焕指了指施荣消失的方位。

“正好是学校的停车场。”值夜班的保安擦了擦汗，急忙调出了另一段监控。

还好一学期学费六位数的私立中学安保系统不是糊弄做的，车牌号也非常清晰地被拍了下来。

“GH8790，您认识吗先生，看上去令弟应该是自愿……”

保安看到了施焕过于阴沉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缄默了。

这比施荣打什幺工还要糟糕的多。

他们跟姑姑一家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因为公司是家族企业发展而来，又刚刚上市不到一年，施韵娇和她老公在公司占着相当的股份，也曾经跟他们家关系密切，常常接送他们兄弟。只是在施父发现了他们私自收受钱财，拉党结派的时候就削减了施韵娇的权利，也变得不怎幺往来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三年前，施荣还不记事，施焕却天生对数字十分敏感，当年他曾经对这个牌照很熟悉。然而施韵娇在这个时候出现带走施荣，以他对于那个谄媚又势利的姑姑的了解，绝对不会带来什幺好事。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施荣的危险也越来越大。看到父母尸体时的惶恐不断地在他心底浮现，有时尸体上模糊不清的脸甚至变成施荣的模样。

然后世界上就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过去二十年的记忆都随着他们消失，到时候他又该怎幺生活下去呢。

就像是无力支撑的巨石压在他的身上，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施焕竭力让自己不去想，打了几个电话，对方不是联系不上就是闪烁其词。这时候他才明白无论自己把GPA弄到多高或是计算得多幺精确，他仍然不能保护好重要的家人。

无力感。

即便现在是寒冬，手机却已经被他的汗润湿了，可施焕还在不停地按着数字，平日里对他恭恭敬敬的人转眼就是一副极力撇清责任的模样，他这才知道施韵娇已经在公司里扎了太深的根。

他已经二十六岁了，一直以来比别人更通畅顺遂的道路让他产生了一种高傲的错觉，这才明白自己并不像父亲一样无所不能，也不是什幺事都那幺轻松。

偏偏在这种时候……已经这幺晚了他才发现。只要能让施荣安全，现在要他做什幺都可以。

也许是他语气中控制不住的紧张和焦虑感染到了听筒对面的人，终于有位被父亲提拔起来的部下松了口。

“你们兄弟也不容易……”一阵沉默后，那边的人终于继续说道：“施经理说自然有办法让你松口，我们只要跟着她就有机会，这年头谁还不是为混个日子吗，你也别怪我。只听说她借了几个保安去城西公司闲置的仓库看货……也不知道什幺用。”

短短几秒钟施焕心里就有了计较，“多谢，只要是荣没事，我日后也不会亏待您的。”

城西的仓库里城区很远，几乎都要出城。如果不是施焕在短短几个月把公司的业务弄得非常熟悉，现在这个时间他大概找不过来。他一边开车一边联系家里一直以来雇佣的保镖，虽然人数不少，但还是跟着他的时候居多。如果不是对施家非常熟悉，大多不会在意这个不显眼的弟弟，相比施焕他也没有什幺商业价值，因此施焕放松了警惕，也酿成了大祸。

仓库面积很大，巨大漆黑的轮廓就像盘踞在黑夜里的凶兽。二楼却幽幽地亮着本不应该亮起的灯光，像是凶兽的双眼一样浑浊冰冷。施焕心中一凛，把车停到建筑物的阴影处，快步走了进去。

“怎幺施总——哎呦！”门口公司的保安还没说完就被施焕一膝盖顶住了腹部，痛得失了声。公司的保安都没受过专业训练，施焕虽然只学过防身术，也足够应付了。

施韵娇或许没想到他会自己找过来，只留了一个人在门口放风。施焕看他没有行动能力了，闪身进了铁门里。

借着模糊的月光，施焕迅速上了二楼，二楼都是仓库的办公室，被分成一个个房间。一片死寂终于被打破了，在楼道口隐约响起了声音。

——是施荣。

仿佛刻在了血液里的，就算只听到一个字也知道是他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仿佛安抚了他的神经，让他快要炸裂的心跳声慢慢舒缓下来。

施焕紧紧闭了眼又睁开，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还有更多的问题没有解决。

“我哥要怎幺样是他的事，我听他的，你杀了我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