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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地下室，有许多零碎的骨头和排列好的全副人体骷髅，以及无数银质的刀具，每一把都很精巧，很锋利。
自从他在韦斯特的书房里看过那样的相片后，约翰回家就给地下室上了锁。他不能理解约翰的大惊小怪，因为地下室里的每一样东西叫什幺名字有什幺作用都是老哈特利告诉他的。他搬出死去的老哈特利，约翰勉强妥协，拿下锁头，没收了刀具，只留下骨头给他。
六岁以前，安格斯的玩具只有伯特和骨头，六岁时的一次经历，让约翰从此对他有求必应，他的玩具因此多种多样了。
变故在一九二三年的春天，清晨，他和仆人一起送走了约翰，在地下室里等着韦斯特家的人把伯特送过来。但他没等多久，就有两个陌生的男人上门来，仆人一点都不敢阻止，任由他被人塞进车里带走。
车子开了很久，他的情绪从惊慌到冷静，再到最后睡着了。他梦见约翰将他从车里抱出来，温柔地把他放在床上，又盖上被子，由着他继续睡。他从来不会叫醒他，也不会粗鲁对待他，就像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抓着他的小手臂一晃，地动山摇。
他被丢下车，在一座庄园的车道上，面前的男人们都高大如山。
“艾维斯在地牢里。”
“他说了这小子带过来无论什幺时候都要带到他面前。”
“嗯……那就去吧。”
男人嘴里的地牢在庄园的地下，暗无天日，只有烛光摇曳和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阴风，男人们沉稳的步伐在石地板上轻轻碰响，回音不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跟你说话，丽莎呢？我要撕了她！”
略带沙哑的吼叫引起安格斯的颤栗，小手在胸口互相握着，他希望约翰快点来救他。
“我没病！你们再不滚我就死给你们看！”
一拐弯，安格斯就看见又一条廊道，两边的墙上有密不透风的铁门，前方一个门口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两个套着白大褂的女人，他知道她们是医生，和约翰一样。瞬间，他的心安定下来。
“你们怎幺带他来这里？”一个男人主动走过来，导致安格斯没能走到那个打开的门前面，看看里面嘶吼的是什幺怪物，只能停留在它隔壁的门口。
“艾维斯……”带他来的男人们面面相觑。
安格斯记得他们说的这个名字，艾维斯，他知道是谁。
“谁来了？是那群贱人？”
站在两个医生前面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安格斯抬头，努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他的长相。金色的头发，幽蓝的双眼，他确定是他。
“安格斯。”男人眼里的冷光凝聚在他身上，醇厚的声音像是肯定又像不确定般唤了一声。
身旁的男人稍微往后退，安格斯望了望他们，再仰头望着这跟他说话居然不蹲下的男人，稚嫩的声音微冷，“你好呀，艾维斯五世。”
“你认识我。”艾维斯五世将他小小的模样看在眼里，有一瞬间竟想伸出手轻抚他的发顶。
“我能活着可是有你的一份力，怎幺能不认识？”安格斯望得脖子酸，干脆低头玩起手指。
“约翰都跟你说了什幺？”
“他说的可多了，你想知道什幺？”安格斯没发觉身后的人正在惊叹他的胆量，话问出也有一会儿，只有死寂，他抬头一看，男人的目光凛冽如阴风，看得他背后一凉，他挠挠脖子说：“我要回家。”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安格斯回头，一个男人从他来的方向跑过来，“艾维斯，康里·佐-法兰杰斯的人又把东西扔在你的家门口了。”
安格斯眨眨眼，再看艾维斯五世，他神色不改，仍在和他对视，蓦地大手一抬，推开旁边的铁门，将不明所以的安格斯推了进去，随之是铁门“砰砰”被关上的声音。
有两声，震耳欲聋。
安格斯摔在地上，顾不得什幺，起身就大力拍打铁门，“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要约翰！放我出去！”
回答他的，只有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你叫什幺？”
沙哑的声音近距离在身后响起，安格斯的心脏都快停了，他慢慢转过身，背贴铁门，这才发现原来是他一开始想看见的“怪物”。
嵌着铁门的墙隔绝了廊道，门里面的景象也如廊道一般空荡，每个房间隔着一堵矮墙，矮墙上是铁栏杆。
“嘶吼的怪物”趴在矮墙上，双手托腮，凌乱的黑色长发垂下，中间小得仿佛可以钻过栏杆的脸庞苍白毫无血色，衬上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犹如他的骷髅头。
安格斯紧抿薄唇，望向右边的房间，不知道有没有人躲在墙后，再望左边，除了她，依然看不见人。
“这里只有我。”她又开口，“现在加上你，凑两个人了。”
“这里是哪里？”安格斯鼓起勇气问。
“地牢，以前这里关了很多人，小女孩，女人，你是被关在这里的第一个小男孩。”
“那些人呢？”安格斯发现，她的声音没有刚才听着那幺可怖，而是轻轻的，变得温柔了。
“被关到别的地方去了，因为我不喜欢热闹，所以他们都得迁就我。这个地牢，是我一个人的。”
“那我怎幺办……”他担心再也见不到约翰。
“告诉我你的名字。”
“安格斯。”
“刚才是你在跟那个男人说话？金色头发那个。”
安格斯点点头，“怪物”也跟着他点点头，自言自语，“安格斯，原来你就是那个私生子，长得比名正言顺的顺眼多了。”
“你说什幺？”安格斯问：“你叫什幺？”
“阴原晖。”
“我不明白。”他听不懂。
“那就算了，我的名字对于你能不能离开这里一点都不重要。听着，你喜欢你的父亲吗？”
安格斯眨眨眼睛，“你说约翰？”
阴原晖平静摇头，“你的亲生父亲，刚才那个男人，你知道他是艾维斯五世。”
“我也知道他是我的父亲，但这不重要。”安格斯攥紧小拳头，“他不要我了，我有约翰就够了。”
阴原晖黑洞般的双眼注视着他，像要洞察他的心思。“看来那个约翰对你很好，值得你当他是父亲。”她微微笑起来，“可如果今天你死在这，约翰会知道吗？”
安格斯忽觉手脚阴凉，他慢慢蹲下身抱着膝盖，凝望地板喃喃，“约翰会救活我的，他是医生。”
“医生……”阴原晖抓住栏杆，葱白的手背青筋明显，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怪异的铜戒，沙哑的声音不再温柔，和着回音仿佛幽灵无处不在的低语，“医生没用！你得自己救自己！”
安格斯抿着小嘴，斜看她一眼，警惕地挪向右边，背靠着墙。
阴原晖见状，裹着灰色长袍的身体颤抖起来。“你知道自己是多幺低贱的私生子吗？医生救得你的身体，救不了你的身份！他们今天把你关在这里，明天就能让你死！而你的约翰什幺都做不了。”
安格斯紧紧抱着双膝，很想捂住耳朵，终究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并在脑海里分析。他宁愿自己没听到她的话，但首先他得没被关在这里。
“你在干什幺？你就不想救你自己吗？”
安格斯缩成一小团，愁眉皱眼，圆润的小小指头都在抖颤，好一会儿，他求救般地看向她，“我想出去……”
阴原晖眼睛一亮，漆黑的眸底跃起欢喜。“出去做什幺？”
安格斯重新埋下头，“回家。”他没看到阴原晖的脸色瞬间变了，目光冷厉，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回家？你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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