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江水自流居双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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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所住的厢房,比之旧时在凉州的屋子,是多添了好些地儿,里头的器皿无一做的不是时新的花纹;柜里衣料子阿爹备的妥当,想来都是雒阳公卿府上小姐们近来爱好的纹样。

今儿一入府,前前后后阿爹也赏了自个儿好些,让青叶挪的手都发软了。

惟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一间间的空房,都没有自己的名儿;如若皆然具有个专属的阁子名称,才算是入屋大吉。

给厢房、阁子取名的念头转在董白小小的脑袋瓜子里,不觉兴味盎然。

她早早回房、沐浴更衣,早早上了床榻,便是怎幺样也阖不起眼来。竟就在榻上翻腾到了逾三更时分。

青叶位于偏间的寝室,灯火已熄,而阿爹、姨娘处的厢房,也全然没了光亮。董白轻手轻脚、蹑着步子,一把抓起笔墨、一手拿了榻边青叶给自个儿备妥的素色纱袍,给偷偷出了房门去了。

一入后院,阵阵沁人肺腑的菊香溢满了董白的鼻腔,阿爹知道她喜爱摆弄花草,故特意命人在长廊处列次摆满鲜黄明艳、团团锦簇的菊花。

那烁金色亮的耀眼的瓣沫,一道一道不畏红尘乡愿的剑刺上天顶,高耸入云,三分艳丽七分傲,孤高雅緻。

一时看乐了眼,董白将一旁不经意被磕碰下的菊花瓣,轻轻拾起搁在掌中,一併带入了名唤凤仪的小亭子内。

亭内设高台,而台上安了张九凤朝日梨木案,其余皆铺木榻、置软垫,外头四面绕以浅紫色的纱帐,每面纱帐皆可拉开,便于受那拂面凉风、徐徐抚慰。

董白舒开了纸、笔、墨,方才的菊瓣亦先搁置一旁,提笔姑且先潦潦写下几个取自经典中的好名儿。

府中共三厅,一进入内是为接待宾客所用的大堂,为一厅;再来便是入东侧后阿爹、萧姨娘、王姨娘三人寝室相接的小室;最末则是西侧三间空房相接的小室,与阿爹那儿是一个样。

厅者,她亦是看作堂解,大堂无需起甚的名字,只需取余下两小室的名字便可。故先挑了寰宇堂、睦元堂、锦画堂。

寝室阁子的话,阿爹、两位姨娘以及自己,就睡去了四间房,康泰一家人自有阿爹予他们府外的去处,不住府里。西侧处三间空房,而她所居面于竹林这一面,有四间空房,零零总总共十房。

在于臣子府,它规模算来还是小的了,足以见得当年大汉盛世之下,雒阳权贵过着何等豪奢的日子。

前后她想破了头,得了几十来个好名字,一时之间难以定夺,倒是有些伤脑筋。

怎幺定在位置上也是不成的,旧有的思维只会一直盘旋在脑海中,倒不如起身四处走走,活络了筋骨,脑袋瓜子自然就使的上力了。

长廊上蹦哒的声响再大,总归是后院,也万万吵不到安睡在前头的阿爹他们。

许是入了深夜,四下倒真起风了,浑身莫名的寒一阵,惹的董白一激灵,赶紧取了方才带在手边的那件素白色纱袍。

她这才察觉,那一丛丛黄花下头的野枝,竟结着些许荼蘼的深红色果子。果真是入了秋时,就连春末而开、夏则盛的荼蘼花,都已死尽了绝美的白腻,凋残落土。

「开至荼蘼……」花事了,是成千上万有情人不愿目睹的事儿,然而小小董白竟也懂得伤春怀秋了:「则春芳群歇,为情爱之末路……」

她记得这花儿,幼时在乡野见过好些,可惜阿爹嫌晦气,没让府里也种些。

长在春末的花儿,自是最后的灿烂。它独自美着自己的美,不需旁人多言什幺,只消揽镜自照,便心满意足。实它命中,也不会有旁的花枝与之争春色,独自走着走着,也是一辈子。凋谢过后,春泥了无痕,一生也就这样了结,仿佛从未有过它这蕊儿。

繁花之盛、灿烂之巅,诚如情爱之峰,是开至最末季的荼蘼,一旦过了风头,便是冷情转圜的时候……

她蹲在廊上,看着那花儿相当入神,却不想此时,长廊上却出现了另个一夜无眠的人儿。

「妳便是白儿吧?」

沉甸甸的男嗓幽幽自身侧传来,吓的董白心音登即漏了一拍。她赶忙站起身来,全然不知眼前这男人是谁、从哪儿进来的?

那男子青色大氅披着肩,里头仅有蔽体遮羞的中衣,故而不难看出他的精壮是实打实给磨出来的。项上一头乌黑的青丝披散着,精緻而立体的五官,董白瞧着面善,就是一时半刻想不起哪儿见过。

「公子是?」董白不敢轻举妄动,淡淡的语气,惟恐来人对自个儿不利一般。

那人闻言,淡然笑道:「下官吕布,在此见过董小姐」一个拱手仍然遮掩不了他好看的笑容,那笑极为轻巧,却在董白心上烙下极深的印象。

此时的董白,那素色纱袍套在身上,又临月光璨然撒下,透过纱袍而映照在地的白色光辉,被光滑的石砖面儿反照上身子,两相光映,更显其朦胧、幻丽。

真映了她娘给她起的名,白。

「原来是吕大人,小女在此见过,方才唐突了,还请大人莫要见怪」如此,真相大白,起码不必担忧是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起码自己遭遇不测,阿爹还能找个人当债讨。

董白虽是疑心吕布为何在此,仍然不忘还他一礼,盈盈拜倒道。

这双炯灵灵的棕色眸子,眼窝这般深、个头又高上自个儿许多,剑眉英气如耸入云霄一般,如若再添上其余的鼻、耳、口,莫不是……

「小姐不用客气,倒是下官受了董大人许多照拂,如来日有什幺冒犯到小姐,还请小姐定要海涵」依然从容有礼,他一脸和煦的笑,倒让董白再起不了疑心来。

她想着瞎猫矇上耗子靠着是运气,左不过认错了人被记在心里笑话一阵子,便也罢了,遂问了:「敢问大人,便是今日校场上那位紫金冠的将军?」

吕布没做否认,依旧那副不温不火的嗓子道:「小姐好眼力」

「大人乃真男儿也,今日一箭,小女甚是拜服」她刻意作了个揖道,试图给缓和下自己浮躁不安的心,话至此,她还是不明白为何吕布会在相府内呀!

「不敢当」

「敢问大人,为何如此深夜,仍在府内?」至此,她便直接了当的问了,没有二话。

吕布闻言有些惊诧,这是今夜里除了微笑以外,董白在他面上瞧见的第二种神色,他道:「难道董大人不曾告诉小姐,下官为了养伤、暂住在大人府上此事吗?」

细细回想,今日下午随阿爹同去校场时,阿爹偶有提起家中收留了个朋友,不日便要介绍与董白认识,未料不等他董卓牵线,这两个年轻人倒自个儿熟络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阿爹说过,可我没想这幺快便遇见吕大人了」满脸的尴尬蹭红了董白一张白皙的小脸蛋儿。

吕布见状,是哭笑不得,不过眼下,起码董白再不做方才犹豫狐疑之态,想来应已对自己大把的放下心来,甚是好事。

瞧着露水凝重、夜色更深,他看着她一人也不甚放心,遂道:「如今夜已深,小姐赶紧回房就寝吧,这般晚在外头,大人可是放不下心的,不如下官送小姐回房吧」

经吕布提醒,董白清楚,她这是难再讨价还价。今晚出来溜达的也够了,遂允了吕布所说,準备让着他送自个儿回去。

他见她身子骨甚是娇小孱弱,方才独自看花时只着这幺一件素纱袍,忒是单薄,竟将自己身上那件青色大氅一把脱下,给覆了上董白肩头道:「夜凉,小姐下回记着多穿几件衣裳,否则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被这幺叮嘱着,又让人盖衣、送还房中,董白心头微微一甜,半句话都不敢再说。

只待吕布将人送至房内后,赶紧回了头进自个房里睡去。

他的房是在后院最东、她的房则是最西。隔着一条长廊的距离,今夜走来却是饶富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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