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念想,过往犹是流水逝入汪洋,年华一去再无痕,仅残下飘渺的烟云单薄,低低散落在脑中成为一道幽景,再是难访。
话音渐歇,帝后两人极有默契的顿住话头,不再试图触碰方才话语。
待高慕华搁下勺子,显然不欲再食,窦皇后便俐落地接过餐具,素手飞舞于龙案上,好收拢散落的物品以方便高慕华接下来的动作。
却不想她美眸流转引动目光扫拨,便触及皇帝给摊在案面上的奏摺。眼见皇帝似乎并未因为她这窥探视线而有所反应,窦皇后这才故作无事轻巧说道:「臣妾瞧这字……可是荣王的赐婚谢恩摺子?」
「可不是,一瞧便知。」状似并不在意皇后的驻目浏览,高慕华反倒是眼波氤氲出浅薄笑意滚动,大掌微晃随手一翻,奏摺便全然敞开。
奏摺上白底墨字相互交映,浓墨脉脉分明逕流在书卷,入目皆是清晰。
常言道字能窥人,伊人心性何如,且瞧笔锋如何婉转勾勒谱动于上,便能依稀辨出是非好恶。
可恁是皇帝亦或者是皇后这般眼瞧过众多书册,胸腹之中自有经纶之辈,且是无法单从荣王落笔后,那流水似游走纸卷上的墨水痕迹中看出荣王心绪纷转。
并非荣王字迹拙朴于色难以入目,而是因着荣王下笔毫无头绪规律,按捺转撇便如随风,下一刻又是另一股气象。
前一字犹带刀锋冷厉,挟着绝决狠戾灼于纸张;下一字便化作轻灵草体翩然游走,笔锋收敛肆意随心,自成一格潇洒侠义。
零零散散,满布这摺子的字体皆是那般模样,如同荣王这人于外人眼中所见一般,狂肆难定,心绪飞转无人能掌。
眼瞅着这盘结各色笔墨,好似由许多人合写而成的摺子,皇后眉目间染着轻浅笑意,调笑般说道:「想来也只有荣王能把摺子写成这样陛下还瞧得下去,其他人还不让陛下当成请人偷笔给扔回去重写?」
高慕华笑而未语,只是将摺子合拢收起,又给抽出一个新的,窦皇后晃眼瞧向那还高高隆起的摺子堆,不免有些气短,只能喏喏说道;「这……陛下可还有许多没批完?」
高慕华眼眸轻转,在掠过身旁摺子堆时稍顿片刻,这才缓声说:「适才肃王入宫同朕说起荣王大婚状况,朕让他顺手送一批新的摺子过来。」
「原是这般……便是如此,臣妾似是不便于此叨扰陛下,还请陛下珍重龙体早些歇息。」听到高慕华的回话,窦皇后虚掩在袖下的纤掌微微抽动,竭力歛起脸上差点兜不实而流洩而出的讶然,轻巧说道。
众人皆知,新帝自从登基便殚精竭虑想要推出新策,却是屡遭太后旧部外戚派系插手遏止。
而先帝留下的几位皇子中,便是只有这六王爷肃王早在派系初分之际,即直截表明出自身即为外戚一派。
这才让这肃王在先帝晚年难理政事的情况下,犹能在京中保有一片天地,不为外戚党羽排挤出这朝中核心。
且瞧其余先帝所留下的皇子们,革除于当年齐国攻打魏国时战亡的大皇子、出生半月即夭折的三皇子,几年前甫归魏国的四皇子高莲华外,余下王爷皆是给剥离权力重心,生生将余生耗在边疆荒漠,不得入京。
先皇之子算得上犹有个好下场的,便仅然残下丽贵人所出的五皇子楚王同七皇子墨王,尚且称得上还有皇亲国戚的待遇。
可那楚王成了个驻留京城的闲散王爷,镇日便是赏景游春,半点政事都沾不得手。
至于墨王,虽顶了个大将军的剽悍身分,可偏生瞧他封号便知,他就是个喜文好墨之人,领了个将军头衔,终生镇守风沙霭霭的边疆大漠不得肆意回京……也让人说不出是该喜亦悲。
便见如此局面,即知彼时外戚之势如何盛强而权倾一朝,而今皇帝终是按耐不住,意欲大刀阔斧奋力制肘外戚,又该是怎样艰难。
皇后与高慕华结髮多年,自是略有所知他对于她背后的窦氏怎样忌惮,却是不想今日他竟让肃王替他取摺子来。
便是不怕肃王偷觑这奏摺内容,窃然告知外戚一派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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