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记三 蝶恋花
时间点定在飞星与高莲华还在齐国当质子,天涯盟形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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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蝶恋花 王国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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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星进屋里的时候,眼角余光掠过的,是长相过分出色的少年弃子,与平凡乖顺的清秀青年。
他指着斜倚在躺椅上,一头乱髮蓬鬆如杂草,理也不理就任其披在肩的少年,对着坐在一边小心提着壶,好不容易才赏下来的贡茶的青年说:「陆公子,一大早和高莲华凑着,没给气到吧?」
陆一璠摇头,手腕一倾,倒出来的茶水清澈剔透,在杯里转出小小漩涡,同时滚出清新的茶香,「高公子哪里有他们说的骄气难伺候,从早到现在,也不过说了声想喝茶,还让我用前阵子陛下赏给他的茶叶,泡壶茶一齐尝尝。」
递了杯还泛着热气的茶水给高莲华,陆一璠也接着轻抿了口,沖进嘴里的苦涩滋味让他鬆下眼眉,勾起的笑容染着茶水入喉后的回甘气息,「还亏高公子,不然我还不知多久,才能再品到这样的滋味。」
素日里给他们手里的茶叶,可都是从压在箱底的劣质茶分出,就是泡茶人手法如何高明,也都洗不去那积尘已久的霉味。
而今再对比起手中的贡茶,陆一璠忍不住轻叹:「到底是皇家,随意从手指缝漏下来的茶叶,都能唇齿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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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皇室嫌麻烦,从来都是将包括高莲华等,这群住宫外也不是,搁宫内又嫌佔位置,不知如何界定身分地位的人塞到皇宫内的偏远宫殿,平时不得任意出入管理着。
同高莲华的皇子身分一般,陆一璠的来头也不小,可是齐国边界部落大汗的长子,曾经给称为下任大汗文武兼备的他,要非战争失利,断不会从草原上给送到齐国皇宫,同样成为任人宰割的质子。
初到齐国,少年意气风发的陆一璠还曾嚷着偏宫太小,哪里容的下他这大鹰?
习惯草原大漠的无边无际,给拴住脚的草原子弟满心的不甘,都写在行为举止上。
那时飞星还曾好心提点一二,可草原汉子习惯直来直往,对飞星磨磨蹭蹭也说不到一个点的提醒不耐烦不说,甚至还嗤之以鼻。
飞星也算是一群人里头,在齐国皇宫待得久的,这样环境下,再热的心也都放冷了,给无视个一两回,自然再见到陆一璠,就只剩嗤笑。
可怜少年不知愁,一知便是终生愁。
当一日偏宫闹闹嚷嚷,飞星与高莲华就是再不愿置理,也怕是有什幺大事,连忙赶到门边,向着吵闹的中心瞧去。
原来是早上让贵人叫去的陆一璠,直挺挺地走出去,只待夕阳西下,不过几个时辰后却是让人给扛着回来。
在这偏宫里的人,平素里多是各过各的,唯有遇到其他人伤病才会凑到一块,共同渡过难熬的日子。
看着被众人拱着送回房的陆一璠,飞星不自觉露出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容。
飞星在高莲华面前感慨过一次,还道人性本善,患难见真情,这不有人受伤,大伙就懂一起伸出援手?
不料话语方尽,就得到高莲华的一声冷笑。
「不过是在铺路罢,这宫里的太监宫女指望不上会帮我们,要是不多结些善缘,我们这群三不五时就容易带伤回来的人,不互相慰藉,还能指望谁?」
高莲华说这话时靠在窗棂旁,面向落叶浮满湖面的汙浊池水,脚踝上前阵子给拐到的肿胀还没痊癒,手腕就又给磨出见肉的痕迹。
不论如何出生,在被送到这偏宫时,就是连太监宫女都比不着的下贱人,要是连他们自己都放弃他们,就再无人可以倚仗。
这些道理说来粗糙,但生活在这的人,却在无形中就懂得这道理,自然的抱拢成一团。
大伙自动轮班给陆一璠照料疗养,大半个月后,终于轮到飞星时,他一大早推开陆一璠的房门,却没见着自称大鹰的青年。
「方才又给叫去了。」
飞星无奈之下,去问了他隔壁房的人,那人顿滞良久挤出这句话后,复又掩上门,将所有疑问关在门外。
只这一句话就代表全部,飞星也没兴致再多问,盯着天空发呆了好半天,才哼着小调蹭回自己的房间。
半夜,他去了趟茅房,才在亭子边上看到了那个大鹰。
「大半夜的在这做甚?不怕明儿一早又给叫去,还不快去休息?」
飞星抓着头,一点都不理解这天冻的,怎幺还有人愿意在这游蕩?
陆一璠看着汙浊的湖面,正是深更露重时候,就是月光都稀薄的难见,自然让他连自己映在上面的身影都看不清,只有若有似无的水墨黑影晃蕩,再无其他。
看不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样貌了。
轻轻地笑了起来,陆一璠在飞星的注视下,突然笑出泪花,在月夜里不过一闪而逝的光亮,转瞬又给淹没在无尽的黑。
「飞星公子,今儿个我给贵人送去拆了手上的药。」
「嗯。」
「我这伤,是从前给贵人用热水给浇出来的,待今天去了包扎,我才发现我新长出来的皮肤真是白嫩的可以,再也找不到以前的痕迹。」
「嗯。」
「只不过想握起马鞭手指就磨得生疼,躺的久,现在懒得身子骨在马背上颠一下都痛……」
「嗯。」
「飞星公子,我以前以为我草原大漠是最大的,那些商旅们都指着看不到边的景色,对我们讚扬着,要有多大的能耐呀,能在这样的地方称王。」
「嗯。」
「可而今我才发现,这皇宫才是最大的,不过小小一个偏宫我都走不出去,又何况是这整座皇宫?」
「嗯。」
那天夜里,陆一璠对着飞星说完这些话后,就一步深一步浅,蹒跚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对着湖面找寻自己的身影过。
隔日,飞行才从另一个人那听说,陆一璠让贵人叫去驯服悍马,那马也当真是烈性,陆一璠身子刚挨着牠,就狂甩起马蹄,居然硬生生把陆一璠给蹬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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