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何必拒绝胡澐涓?就是因为妳开口了,他才会同意与胡澐涓保持距离。若对妳没好感,他根本就不会理妳吧?他这人可是唯我独尊出了名的。而且你们认识的时间又不算久,他却已经愿意跟妳说这幺多事,想也知道他不但喜欢妳,也很信任妳呀。」她笑嘻嘻地推了我一下,「妳还真的把古邵远『攻下』了,太厉害了!」
我给她一记白眼,正色警告:「这些事妳绝对不准说出去。」
「保证不会,我才不想拿我未来的幸福开玩笑呢。但是古邵远也真可怜,如果没有被变态虎姑婆摧残,他可能不会变得那幺不正常,要不然他算得是那种很不错的男生呢。」
『妳要不要去精神科看看呢?』
听到田甄这幺说,医生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便冷不防闪过我的脑海。
「欸,我问妳。」我嚥下了一口口水,「假如有天妳发现自己哭不出来,妳会怎幺样?」
「为什幺会哭不出来?」她不解。
「先别管为什幺,总之,若妳发现自己失去哭泣的能力,怎幺样也无法掉眼泪,妳会怎幺想?」
「当然超级痛苦呀!想哭的时候却不能哭,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不哭的话要怎幺发洩情绪?」她想也没想便答。
「所以妳觉得这样的人也很不正常吗?」
「对我来说,这比古邵远还要不正常。我是那种就需要靠大哭来抒发痛苦的人,所以如果再也哭不出来,我铁定会发疯。碰到伤心的事就已经够难受了,要是连尽情哭泣的能力都失去,那活着还有什幺意思呀?」田甄振振有词。
我顿时哑口无言。
这时田甄从口袋里拿出铃声大响的手机说:「我弟打来了,妳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当她鬆开我往公园入口处跑去时,我才意识到她从见面就一直勾着我的手。
我盘腿坐在草地上,眺望着远方辽阔的景色,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依稀听见风中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叫。
循声望去,竟有两只黑色狼犬正往这里狂奔而来。
眼看两只庞然大狗就要朝我扑上来,骤然从心底涌上的强烈恐惧让我动弹不得,我立刻尖叫失声,尽可能蜷缩起身体,并抱住头。
「法老、埃及豔后,不可以!」
紧接着田甄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我放下微微打颤的双手,狼狈地抬头朝田甄看去,什幺话都说不出来。
她拉紧了拴着两只狼狗的狗绳,赶紧向我赔不是:「陈津津,对不起,我绳子没牵好,牠们才会突然暴冲。牠们只是比较热情,其实个性很温和,绝对不会攻击人。吓到妳真的很抱歉,妳没事吧?」
「??我没事。」找回声音后,我脚步虚浮地勉强站起身。
「可是妳脸色都白了。」她眼中有着明明白白的担心。
「没事啦。不过妳不是说妳家养的是两只小狗狗吗?牠们哪里小啊?」我不由得苦笑。
「法老跟埃及豔后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眼中,牠们一直是可爱的小狗狗呀。妳不要看牠们外表凶狠,其实牠们很爱撒娇。」
她笑容满面,递给我一条狗绳,拉着我与她一起遛狗。
适才的惊险意外勾起我心中某段久远的记忆。
而那股占据我全副身心的战慄感,让我在回到家后都仍有些余悸犹存,精神委靡。
无视正在一楼客厅大吵的爸妈,我逕自上楼回房,将自己扔在床上,很快昏沉入睡。
恍惚之间,我发现自己受困在一个漆黑的木箱里。
木箱外环伺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凶恶野狗,一双双冰冷的目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木箱并不坚固,那群野狗撞了几下,木箱便被撞破了,牠们粗暴地将我拖了出去,打算将我撕成碎片。
我又惊又骇,怕得放声哭叫,却突然有一道火辣辣的剧痛落在我的左脸,像是有谁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重重甩了我一巴掌。
那一道剧痛只是开始,陆续一道道剧痛宛如一个个巴掌般轮番落在我的双颊,我痛得再也发不出声,一度就要昏厥过去。
『没有玩过这种黑白猜吧?』
『再来玩一次吧。黑白猜,男生女生——』
我猛然睁开双眼,一时难辨是梦是真。
从床上缓缓坐起,神思恍惚,直到听见淅沥淅沥的雨声,才扭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偶尔闪烁着刺目的电光。
我不自觉抬手摸向左脸,没有感觉到肿痛,只有冷汗涔涔。我浑身发凉,心跳失速,一时半刻还无法从适才的梦里回神。
『妳可以想想上次一个人流泪是在什幺时候?那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幺事?也许就是那次事件,导致妳今后再也无法正常掉眼泪。』
我想起了小学六年级那段如噩梦般的恐怖遭遇。
当时的心情我还记得很清楚,我以为自己可能会死,甚至死了都还不会被人发现。那种伴随着绝望的深刻恐惧,让我至今回想起来仍留有阴影。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夜里哭了多少回,然而等到平安获救,我似乎就没有再为此掉过一滴泪,也没有印象往后还有哪次再像那个夜里一样,为了极致的痛苦而大声嚎哭。
莫非就是被囚禁在木箱里的那个夜晚,让我从此丧失自行落泪的能力?
当这个念头从脑海飞快闪过,我不由得浑身一震,虽然觉得难以置信,却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医生说过,我之所以会无法自行落泪,可能与曾经遭受某个巨大的惊吓或打击有关。
想了又想,最后我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当年那场意外让我变成这样的。
确定全家人都睡着后,我蹑手蹑脚地坐在一楼楼梯口,拨通了一组电话号码。
「津津?」话筒里传来大姊诧异的声音,「妳怎幺会这幺晚打来?我已经跟多津说明天会打电话回家的呀。」
「大姊妳今天有打来?」我有些惊讶。
「是啊,因为我有件急事想跟妳说,但多津说妳已经睡了,我就让他别吵妳了,我明天再找妳。」大姊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分外柔和。
「喔??我今天很累,所以一回家没多久就睡了,刚刚才醒过来。」我按压了下脖子,「妳要跟我说什幺?」
「是有关爸妈的事。这阵子妳不是不肯理我吗?今天我刚好对雅惠表姊提到这件事,她说她跟妳说了我当年为什幺会去台中,我马上就知道妳应该是此而生气,所以想跟妳解释。」
我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着电话线,没有接话。
大姊匆匆往下说:「事情没有表姊说得那幺严重,虽然爸妈确实要我去叔叔的工厂帮忙,不过那也是我自己愿意去的,我想赶快找个稳定的正职,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但妳放心,我已经没有在帮爸妈还债了,我知道妳是心疼我才对我生气,所以我想跟妳道歉,也请妳原谅爸妈,好不好?」
听她温柔的话声,我沉默地凝视着地板上的几块盘子碎片,知道那一定是爸妈今天吵架时动手砸破的。
『想哭的时候却不能哭,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
『碰到伤心的事就已经够难受了,要是连尽情哭泣的能力都失去,那活着还有什幺意思呀?』
一阵酸楚涌上我的鼻腔。
但无论此时此刻的我有多难过,多幺想哭,眼泪却怎幺都流不出来。
我低头抚住左耳,哽咽地回:「??我没办法原谅。」
我不知道该怎幺原谅让事情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要是当初爸妈没有吵架,没有把我弄丢,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我想对大姊这幺说,可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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