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云烟》〈章八?眷秋之桂〉#2（2 / 2）

「随笔之作，实是拙劣。之所以能得六王赏识，係因六王读进心里的，不是字句、不是平仄，而是云烟寓于诗中的真意，六王读得懂云烟之意，亦是云烟知己。」

她自知，这首短诗，其实是粗鄙拙劣的，之所以能为她博得一夜芳名，只是因为那读诗的人，亦正在她的诗中。

她还记得，前年那一阵子，向延恩公事繁忙，回了府依旧不得闲，总要在书房内待至夜漏更深、烛芯数替。她不捨父亲案牍劳形、倦困书奏之间，于是入夜后，便会沖一壶温茶，在书房内静静为父亲作陪。

父亲忙于书卷之时，她亦安静地不吵扰，自书柜上随手拿了书便坐在一旁的圈椅上静静读着。

那一夜，她读的，正是汉书。她葱指执书，书上墨字成行，映在她清澈而认真的水眸之中，纸页漫翻，蓦忽间，她眸里那涡潭水一瞬震荡，生了波涛。

一个名，在行行端正的墨字间，以一抹温柔却怯懦的沉默姿态，跃入她的瞳中。

她心口泛起了一片细细的疼、细细的不捨，记忆中他的身型清瘦臞然，宛如长久困顿在一座牢之中的囚者。令她一瞬冲动，提起了墨笔，随手书下那些字句。

而他，却已无法如自己笔下那般，脱出这片浑莽红尘。

他是只困死在笼中的鸟。

当夜，那纸诗笺便在一片桌案上的混乱之间，被掺入了向延恩的卷宗中。

皇帝读了，之所以惊艳；六王读了，之所以心动，係因他们皆是那笼中之鸟，一时被繁华之身所困。

赵元偓听见向云烟口中那一句知己，心里淌流过一股踏实沉然的温暖，让他释然一笑，一身轻盈了许多。他望着露在亭檐外的桂树，叶片浓绿之间，结了团团细细的素白之花，漫得一径清香雅致。

「还是桂花好。」他不禁讚叹。

「六王特爱桂花？」看着他有些癡迷的眼神，她笑问。

「桂花拣秋而开，不与春夏百花竞豔，花形细碎素净却不夺目，香气清凛幽远而不郁，别有一股孑然气质。」他看着亭外一径桂树，深深笑了，笑中有着他隐而不现的心迹。

向云烟自是明白，未应，只是浅浅一笑。

然而赵元偓未曾明说的是，她便是他心目中那高洁如霜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