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logue 尘封的玻璃（2 / 2）

「嗯。不过，有时候不是干所有事情，都只计算个人利益的。我相信长远来说，环保家具对人类的生存，应该是满有裨益的。」祖剎有介事的解说。

有些人，天生就有说服人的魅力。迅觉得祖正是拥有这样魅力的人──他对环保家具的伟论；在他口中道来，一点也不会予人造作的感觉。迅相信，如果是由一般肚满肠肥的生意人说出来，他必然会觉得讨厌和庸俗。

这时候，侍者轻轻敲门进来，放低两杯威士忌，然后把装着雪茄、揭开了盖子的木盒，和一个盛着抽雪茄要用的工具的银盘也放下。

祖示意迅举杯。「祝生活畅快！」

「生活畅快！」迅也向祖举杯。

「这支是十二年的苏格兰斯佩赛威士忌。它拥有厚实饱满的强度，入口感觉强悍；但入喉的瞬间便转为柔顺。

「我会幻想气味围绕着口腔，交织出一幅愉悦的画面。你会先嚐到朱古力的气味；然后是乾果或是水果香气味。这主要原因，是橡木桶的陈年效果；而不同的橡木桶会有不同的结果。」祖慢慢解说。

迅把威士忌放到鼻前嗅，味道是猜不到的清香。他喝了一口，威士忌在口腔内翻滚；的确带朱古力的气味。平常甚少接触威士忌的迅，在祖引导下，渐渐嚐到木香、柑橘、无花果、香草、薄荷、奶油、朱古力、咖啡、甘草等香料的味觉元素。

祖继续说：「朱古力或是乾果；如核桃、葡萄乾、杏仁等的香气，主要是受雪丽桶的影响。如若是蜂蜜、糖水浸梨、水果罐头糖水香的话，就应是波本桶陈年所影响。」

祖呷了一口威士忌问道：「那幺，迅你是干哪一个行业的？」

「我在G电影公司的营运部好几年了。」说罢，迅从皮包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祖。

「I see。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有带名片在身。」祖看了看名片，然后放到桌上。「你的工作应该很有趣吧。」

「我本身最喜欢听故事；所是这工作也算十分适合我。」迅再呷一口威士忌。他似乎会爱上这烈酒。

「原来这样。很好。」祖听罢，拿起银盘上一把雪茄刀，向一支雪茄剪下去。「如果你将来还打算抽雪茄，我建议你要添置一把像样一点的雪茄刀。这投资是值得的，因为整齐正圆的口子，有利于吸食的过程中保持烟灰的均匀。」祖把剪好的雪茄递给迅。

迅谢过祖之后，把雪茄点燃，急速吸了一口。雪茄完全燃亮后，他放缓速度；吸一口烟再把舌头捲起，让烟徐徐在喉咙内翻腾。

祖这时也把他的雪茄递点燃了。

「你为何选择在这里开设这会所？你特别喜欢这地方吗？」迅好奇地问道。据他了解，这个地方应该跟赛帆船没有特别联繫的。

祖呼出一口烟。「我原本很想守护的一个人；曾经说过希望有一天，可以在这里定居。」

迅对于祖的片断式答案摸不着头脑；但若是追问下去，又好像不太适当。

祖最终说下去。「我打算跟她在这里安定下来。经营一间这样的会所，试着远离繁嚣，过一些平静的生活。」他似乎决定了要告诉眼前这个陌生人自己的故事。看来，不少男人都有着这个共通点──只要喝了点酒，在陌生人面前，就可把压抑的心事情绪释放出来。

迅决定闭嘴让祖慢慢说故事。他请他喝美酒，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和义务吧。所以迅没有把「结果天意弄人吧！？」说出口。

祖忽然用中文说：「你有看过刘以鬯的《对倒》吗？」

迅点头，惊讶祖的中文比他想像中好──刘以鬯毕竟不是一般人都会看的流行小说作家。也许这洋化的男人，是从王家卫电影《花样年华》认识他的？

祖继续说：「当中有一段文字，相信很多人都感到共鸣的……」

祖闭上眼。他竟然可以全段唸出来：「……『那些消逝了的岁月，彷彿隔着一块积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够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

不过中文知识始终较为贫乏，祖终于用回英文续道：「可是，这其实是自我浪漫化的说法吧。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任凭我们怎样努力尝试补救补偿，时间都不可能倒流，回到旧日去改写历史。即使那个『他』能够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早已消逝的岁月却已经改变──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他没有察觉到，问题其实不在于障碍；而是时间。我没理解错吧？当他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之后，只剩感慨。他，也许情愿从未回头。」

迅静默下来。他心里想说的其实是：「你想跟旧情人复合；跟她重新开始。可是对方却已经变了心；然后，你现在只留怅惘。」可是过了一会，迅只说道：「嗯，我也认为会是这样。」

祖把他的故事告诉了迅。

──年轻时，他遇上了各方面都看似跟他不相衬的女孩子。然而她的可爱幽默却把他迷住。他对她是一见锺情，他们一起很快乐。可是不出数个月，因工作关係，他却要到另一个国家去。他有想过向她求婚；但也考虑到大家似乎太年轻了。之后，在没有明确提过分手的情况下，女孩刻意不再跟他联络。他知道她是因为信心问题疏远他。起初，他告诉自己：给她一点时间吧。跟着，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他又欺骗自己：我不再爱她了，反正只是几个月的感情罢。

之后，他必须要迫切处理工作和家庭上，出现的一些重大变化。这样子，一晃眼就过了好几年。后来，他遇到另一个女人，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女孩，可以跟眼前的女人好好生活。可是，一切就是差一点点；感觉总是不对。这样又过了几年，女人终于捱不住他的冷淡，移情别恋。

他这才猛然清醒：我仍然很爱那个女孩；我根本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当日几个月的爱情，原来已经对他影响深远。于是，他千方百计打听那个女孩的消息；当知道她是单身之后，决定製造重逢机会。

祖的陈述在这停住。他抽了几口雪茄。

迅一直耐心听祖的陈述。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但是，你却发现她不再爱你？因为问题不在于你们最终有否把障碍消除掉；而是，时间已经把她对你的感觉改变了。是这样吗？」

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力的呼出。他叹道：「从前，她总是用仰望的眼神看我；但现在，就算我像一头可怜的小狗般，向她摇尾乞求她的爱她也不会再回头。

「因为，我们一起经历了一次危险的状况。那天，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真相。她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她大哭起来；她叫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对不起，我不想把你一个孤伶伶的留下……」

「……我相信她不是不想爱我；但她的心思她的生活，已经被另一个男人充实了。她的心，已然负担不起再给我任何的空间。

「那一刻，我知道我只能够放手。」

* * *

迅把小说盖上。

《Fior Di Latte 牛奶之花》再次播放；究竟过多久了？

「All other acts are for idiots所有其他行为都只是为了那些白痴

Come on come on come and provide it来吧来吧来给予我吧

Let's be quiet and wrap it up让我们安静完事

Give me your fior di latte给我你的牛奶之花

My story's too long我的故事太长了

Not that exciting, a mourning city不是那幺令人兴奋，一个正在哀悼之中的城市

But there's no seasons in LA但洛杉矶是没有季节的

Oh no! No you're not on your own不好了！不，你不是自己一个啦

Just a minute alone would do只要让我们单独相处一分钟就可以了

A little bit of disrespect could be可能会有点不尊重吧

Another way to break the ordinary另一种打破寻常的方式

It’s all too fancy, no it's not for me这太浮夸了，不，这不适合我

No more bragging already不要再吹牛了

Till you got something to say 直到你真的有话要说

On嗨起来吧

We're meant to get it on让我们嗨起来吧

We're meant to get it on让我们嗨起来吧

We're meant to get it on让我们嗨起来吧」

……………………………………

电话一下的震动；打断迅的沉思。

原来是Clara的WhatsApp讯息：「嗨，记得吗？我下星期四返港，你说好介绍好朋友给我相识的饭局可以如期安排了。」

迅不自觉的对着电话笑了。

医生昨天告诉他，这几个月他的病情明显有好转：「自从我们锁定了你的病因，是源自小时候被姑姑欺压之后，对你的治疗已见成效。当然我亦相信，这跟你这段期间，遇到了可以信任又令你欢心的女性朋友是重点。

「既然你对异性的戒心已经放低不少，你要珍惜机会，放胆试一次认真地去交往；好好突破自己。」

迅清楚知道，小月才是让他重拾对异性信任的救星。所以他决定，像她守护过他那样；他也会替她保守这个保存在尘封玻璃背后的秘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