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小姐，夜深了，赶紧回屋休息吧。”我的贴身婢女小圆这样说道。

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日落之后，我站在小小的庭院里望着夜空，想从这天井之中，想象这时候的草原该是什幺样子。

一年前，父亲受新帝之命，回京述职，并担任京师统帅，布防操练新军，长居京师。帝王，总是怕重兵在外不能为自己所控，几封诏书连环下来，父亲带着我和几个衷心多年的仆从，轻装回了京，义无反顾。父亲回去的心意是那样果决，唯有我放不下自己熟悉的故乡，行前那日，偷偷骑着马出城，想着或许父亲可以以寻找女儿为由，推迟返京。结果父亲纵马驰骋不多时就发现了我，把我牢牢的按在马背上，一路严加看管，带回了京师。

父亲用他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对我说，依依，边城不同于京师，天子脚下，人多眼杂，父亲手握兵权身居高位，却久离京师，一切当从新经营，务必谨言慎行，不可落人口实。且你已是待嫁年华，不可如同在边城一样随心所欲，需深居简出，言行当与别家世家女子别无二致。这样一番大道理，我自然是都懂，可是做起来却没那幺容易。且不说女儿家再也不能肆意骑马出行，因着家中没有女眷，京中内命妇们大大小小的聚会，因无人指引，我也从未参与。久而久之，我只有书为友，画为伴，偶尔抬头看着星夜，却勾起对边城的无限思绪，心情更而烦闷。因此话也渐渐少了，连带着笑容一起逐渐消失。

我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小圆，只见她拿着披风，守在身后，哈欠连连。小圆是来京师后父亲为我选的婢女，可能也是人如其名，圆圆的脸配极了这个名字。

“这便回了。”我这样说道，披上了披风，回到屋里。

我的沉闷低迷终是让父亲发现了。

我的内心总有一种快要膨胀而出的欲望，想要发泄，却无路可出，我还不懂这个欲望是什幺，我以为只是太过于想念边城，或是说，思念小时候和父亲自由自在的时光，贪恋父亲身上的阳光和盔甲的味道。在梦里，总想疯狂的抓住什幺，拥抱什幺，这种欲望把我折磨的心思郁结，却无法用语言形容缘由，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连大夫来看我，都只能摇头不知其解。

那天是我十五岁的生辰，父亲白日在外练兵，只交代下人晚饭准备的丰盛些，父女同聚一番。我听到下人讨论，北边的敌人最近又有些蠢蠢欲动，父亲指不定哪日就又要上了战场。在那之前，将军是打算将我嫁出去的，决不能独自一人在家虚度美好年华。嫁了女儿，父亲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我听到那些话，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却坚持住最终没有掉下来，只有有些莫名的酸楚，空虚，无望。

这就是我的人生了吗？如果今天在家平安过完这个十五岁生辰，也许今后的一切都会如下人所说，按部就班，然后，烟消玉损。

我的内心涌起一种强烈的欲望，趋势着自己不由自主的走到马棚，趁着下人忙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悄悄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不管不顾地驾马来到了京师郊外的赤枫山。

这是京师附近最接近蓝天的地方，一年前刚到京师时，父亲曾骑马带我来此，说这里是他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后来去了边城，以为自己将再也不会踏上故土，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再次登高远眺京师盛景。我记着这个地方，驾着马儿不由自主的来到这里。我盘膝坐在地上，背靠茂密的枫树，望着远方出神。如果父亲再次上了战场，我在这儿，目光能否追随着父亲的背影？

一阵狂风突起，天色阴暗的吓人，转瞬间，豆大的雨点就打了下来。马儿一阵嘶鸣，我回头一看，受到惊吓的马儿已经挣脱了绳索，自己跑远去。身着单衣的我，却连遮雨的地方都不想找一个。就这样，我抬头看着天，微微眯着眼睛，让雨水冲刷着我，但是这雨水浇不灭我的心火，如果可以，我愿意随着雨水流向河流，流向汪洋，太阳升起时化作水汽，是否还能随风，回到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