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白在深夜里醒来。
他额头疼的厉害,踉跄的从地毯上爬起来的时候半晌回不过神,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他就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发呆,过了一会听见弟弟的呻吟声才仿佛惊醒了一般,摸索着爬过去把顾念夜扶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顾念夜额头肿的没那幺严重,当初被凌珩甩到一边墙上的时候是顾念白头冲的地,他顶多只是受了一些不大的冲击力罢了。所以他刚睁开眼,摸到旁边哥哥温热的手臂后就想起来这个问题便连忙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惶恐和害怕,还有点不易觉察的庆幸。
是的,庆幸。他庆幸自己没有真的能杀死那个在这几天唯一给予他们温暖和安全感的男人,就算对方欺骗了他们,利用了他们,但是在这段他们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男人用温热的怀抱给予了他们一个避风港,让他们能短暂的安息。
当时他们一人拿着窗帘线的一端,小心翼翼的把那纤细而锋利的铁线缠绕到男人脖子上,用力收紧看见对方皱着眉,痛苦的喘息,原本鲜红的唇瓣褪成苍白的颜色时,顾念夜其实已经后悔了。
他并非喜欢杀人,自然也清楚男人其实给予的比索取他们的要多得多。如果不是对方当时出头站出来他们早就化作一抹尘埃不知散落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做出的这个决定其实也只是濒死挣扎的一次绝望反击罢了,一次恐惧与绝望之下唯一能够得到些许安慰的寄托行为,他们······其实不是真的想让男人陪他们去死的。
所以,当凌珩因为颈部压迫瞬间睁开眼,用极大的力气拽住线把他们甩到一边的墙壁上,失去意识的时候,顾念夜甚至有些高兴。
幸好你醒来了。
幸好我没有杀了你。
人在接受亲人逝去的消息会经过震惊,拒绝相信,悲伤和认清事实四个阶段,而接受自己将要死亡其实也差不多。双胞胎在接受这个现实后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了下来,除了轻微的恐惧感还盘旋在心里之外,他们已经不再像傍晚那样激动了。
“······大概吧。”
顾念白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道,两个男孩紧紧的蜷缩在房间冰冷的地板上,等待着黎明,等待着命中注定的命运到来。
但是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顾念夜被饿到极致的胃从睡梦中叫醒,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发现入睡前紧紧挨着自己的哥哥不见了踪影。他慌了,强撑着因为急缺葡萄糖而显得格外沉重的脑袋站起身来,摸着黑踉踉跄跄的四处乱找,他已经饿了整整三天了,那紧闭的房间门在此过程中一直没有开启,没有光,没有食物,除了卫生间水龙头里的凉水外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能入口的东西。无边无际的黑暗混淆了双胞胎关于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他们一开始还有力气起来去摸索房间的构造和摆放,后来就只能躺在地上苟延残喘,有时候一闭眼感觉过去了几个月或者几年,但是心脏跳动数却告诉他们只不过过去了两三分钟而已。
他们被关在房间里一直睁着眼睛等了很久很久,直到睡着都没有见意料之中的人把他们送上去田龙家的车辆。等到两个孩子肚子都空空如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门口也无半点脚步声。他们困了睡,睡了醒,顾念白利用他们的睡眠时间来计算在这里已经被关了多久,等到一次醒来发现身边已经有三件衣服的时候,他抱着怀里还在熟睡的弟弟,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男人并不是善心发作不把他们送到田家受死,而是想在这个漆黑无比的房间里,活生生饿死他们。
顾念夜已经走不动了,胃在饿了三天后已经不再给他传递饥饿信号,而是一阵一阵的疼痛,像是吞下了大量滚烫的铅水,在腹部沉甸甸的凝固成一团,坠的他整个人只能半走半跪在地上,他有时候会干呕,但是吐出来的只有水,可是嗓子里却全是满满的血腥味。不知道走了几步,他虚软无力的脚绊倒了什幺东西让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但是他却松了口气,把手贴在哥哥还带着点温热的脸颊上。
“怕吗?”
顾念白没有睡着,估计是去卫生间喝水后再也没有力气爬回来了。
“不怕。”
顾念夜小声喃喃道,与其说是不怕,还不如说期盼死亡。活生生饿死的痛苦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残酷的刑罚,你能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的感受到生命从自己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溜走,在此过程中大脑会产生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象来满足大脑的所需,比如明明是冰冷的空气里却传来了牛奶和面包的香气······
“死了?”
凌珩左手端着一个玻璃盘,上面放着两杯温热的牛奶和两片刚出炉烤的正好的面包片,右手拿钥匙打开了上锁的零号房门。许久未见的灯光从外面流淌进来照在两个孩子相偎的身体上,但是他们过于迟钝的神经已经无法作出即时反应,只是因为那对他们习惯黑暗的眼睛过于刺眼的光线而反射性的蠕动了下身体,躲开光源所照射的位置。
短短几天就饿死了?孩子有那幺脆弱吗?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七爷皱了下眉,小心的端着托盘两步就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蹲了下来,捏了捏正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顾念夜明显消瘦很多的脸蛋。
他刚把双胞胎关进去,摸着脖子上的伤痕一时还真有把他们杀了了事的想法,别的不说,他堂堂凌家掌权人竟然会被两不到10岁的小兔崽子差点勒死给床上这种丑闻就够他脸面无存了,再想想田龙知道消息后会有的反应他就恨的牙痒痒,简直想把地下室的门焊死,永远不打开了算了。
但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论多结实的门都无法隐瞒这个事实。七爷借着养脖子的理由在别墅里舒舒服服的待了几天,凌四对于凌家生意甚至比他还熟悉些,所以他基本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享受生活。零号房是当初他亲自下令建的禁闭室之一,除了凌七外只有凌四才知道具体的打开方式。凌七本来就对两个孩子意见大的很,凌四又是只要小珩好什幺都好的态度,所以七爷喝了好几天茶才突然想起底下还关着两个孩子,稍微一算发现已经三天过去了,自己也消气了,而且立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被子里少个活物把他每天冻的睡不着,他挺想念小孩子暖暖香香的身体的。
不过,凌珩慢条斯理的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起来,吩咐女仆送两片面包和牛奶上来。他想要的是护住的狗而不是咬人的狼,不把那些尖牙利爪磨掉就算性子再凶猛,也是对凌家无用的废物。
顾念夜鼻子动了动,被那诱人的食物香气唤醒了虚弱的神经,他睁开大大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看见的是离自己不足半米放着的牛奶面包。牛奶一看就是刚热好的,上面还升腾着淡淡的雾气,那诱人的甜香味一个劲的往他鼻腔里钻,而放在旁边抹着黄油被烤的焦黄的面包更是把他胃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嘴里不由自主的分泌出大量口水。
男孩饿的已经无法在乎拿着食物的是谁,或者有什幺目的了,他现在满脑子除了进食之外别无他物,无论对方现在提出什幺要求,为了食物他都会全部答应。顾念夜挣扎的站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焦黄的面包,伸手便向着那盛满食物的托盘扑去,但是却扑来个空——凌珩把托盘巧妙的转了个方向,笑眯眯的看着男孩拼命的爬起来又继续朝着自己扑来:“
想吃吗?”
七爷盯着对方已经失焦的瞳孔看,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力,像是魔鬼的低语。
“····想。”
顾念夜停顿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他已经快要饿疯了,只要给他一口吃的他什幺都愿意做。
“叫我一声爸爸,我就给你吃。”
“爸——”
男孩剩下的话语被凌珩的手指堵在了嘴唇边,男人嘴角挂着灿烂的微笑,漂亮的淡色眸子里却无半点笑意:“这称呼可不是随便叫的,你叫我一声爸爸便是我凌珩的儿子,你没有母亲,唯一的父亲是我。而你也不叫顾念夜,而是凌夜,你的前10年人生是在家残败的孤儿院度过的,生你的母亲是个妓女,难产而死。清楚吗?”
顾念夜惊愕的瞪大了双眼,食物带来的冲击力已经慢慢的消退,理智开始慢慢的归拢脑袋。他听出了男人话语里的含义,连连摇头,不自觉地往后退,因为脚下堆积在一起的毯子绊了一跤,幸亏被不知何时起来的哥哥给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我的父亲叫顾严,我的母亲叫秋念,我不是你的儿子!”
他用尽全力大吼到,可惜绝食缺乏的体力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蚊子哼哼。
“行啊。”
七爷早就预料到对方的反应,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如此轻易的驯服这两匹充满野性的狗。
不过狗就是狗,永远不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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