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正时分,皇帝从屋里走出来,由人伺候了洗漱更衣,在上早朝前与李顺德吩咐了几句,让他出宫去将棠辞接过来与懿慈聚聚。
暮冬。
信都照例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灰白,皇城的朱红宫墙青黄琉璃瓦隐在厚厚积雪中,间歇地点缀出令人欢喜的鲜活透亮,隐在清晨隔江的薄雾中,透着股清冷寒凉。
前朝后廷,非皇家宗亲轻易不得擅入女眷居所。
中宫,棠辞已有十三年未曾来过。
中宫,却也有十三年未曾有过主人。
当值洒扫奉茶的内侍宫婢不知换了几批,皆是年轻陌生的面孔,青灰色的夹袄厚重棉实,将他们包裹作笨拙敦实的一团,走动却甚是自如。
轮椅的木轮在冗长孤寂的宫城夹道里滚出沉闷的辘辘声响,行至朱红宫门,棠辞将目光从一砖一瓦中缓缓收回,抬头望向柔珂。
柔珂轻轻点头,又将轮椅往前推了几步,停在角落。
不知该归功于医正教给柔珂的舒经活络按摩手法还是得益于柔珂每日为棠辞精心烹制的药膳,或是逃不开棠辞在甜水巷的庭院里日复一日地习练走路。如今,脱离轮椅,撇开手杖,也无需搀扶,道路平整,她能自己走上一小段,虽慢了些,步子却踏得甚为稳健,只是体力不支。
棠辞迈步踏上台阶,手指牢牢地扣住门扉,柔珂一如既往地在她身后守护,寸步不离。
许是早有内侍通传,懿慈自病榻上起身,梳洗了整理了仪容,披上温厚的大氅,与春华一道走到檐下。
她并不上前,只静静站在檐下,远远望着令她心心念念地牵挂了这许多日子的那个孩子。
春华曾与她说,腿伤得不甚重,约莫春初破冰之际便该好了。
春华曾与她说,脸上的黥刑疤痕不深,走近了才能瞧清。
如今,相距不短,突兀的宛若烙痕的一个黑色“妄”字刻在白皙如玉的左颊上,像根长针由远及近地扎满懿慈的眼睛,也在她的心里用了十成的力道刻上一个“妄”字,鲜血从中喷薄而出,翻腾涌上,堵在喉咙里,叫她几乎喘不来气。
虚妄、狂妄、妄想还是别的什么,懿慈已无心揣测皇帝的用意,她的心疼极了,拳头大小的地方,无穷无尽不知从何而来的的气力揪扯着生疼,仿若钻到了肺腑中。
走了一半的路,棠辞脚步微颤,柔珂在她身后,从她踏上台阶起,在心底里数着步子,已知眼下已是她力所能及的极限。
上前几步,挡在身前,掏出丝帕为她擦拭布满额上的汗珠,又作亲昵状与她耳语了一番。
懿慈岂会不知此举的意图,春华在旁瞧得心疼,欲走过去接她,懿慈将她拦住了,不改面色,微笑着,眸色满是温柔。
她的阿玥,蹒跚学步摔倒了从不会哭闹,惹是生非罚跪受责咬牙强撑。儿时与含山一般身体不好,生病也总凑在一块儿,她□□乏术,顾得了一人顾不了二人,每每哄了一个安睡又得紧赶着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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