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濬也不是做什么解释,只与李恪并肩站在断崖上,极目远眺。两人谁也没有要先离开的意思,日头渐渐升高,那些来寻两人用早饭的侍从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以为两人在商议大事,也不敢走近,只远远地瞧着。
良久,日光盛大,照得两人的春衫渗了薄汗。
长孙濬才轻叹一声,说:“我倒是羡慕你们。嬉笑怒骂,皆不曾彷徨,知晓自己该做啥。哪像我,自小,天下大乱,我爹南征北战,鲜少在家。他一旦在家,就是考察我们的功课,或者跟我们讲我的祖父是个伟大的间者。为了家国安宁,只身一人去了敌国,与敌人周旋,一箭双雕威震草原,尔后又用自己的智慧让突厥分裂为东西两国,再没有能力横扫中原。那时呀,我就觉得我长大一定要像我的祖父那样,为天下太平国家安宁贡献自己的一份儿力。蜀王呀,你可知,我记事起,就开始读各种典籍,各种兵书,每日里勤加练习武艺。我梦想着我能成为我祖父那样的人。”
李恪没有说话,他知道长孙濬只是需要诉说,并不需要他一个字的回应。于是,他只是站在那里,任凭边塞的烈日熏晒着。
长孙濬停了片刻,又继续说:“后来,大唐初定。父亲谋算一切,跟我们说是为了保住姑姑与姑父。我也信了。因为在我心里,太子是比不上我姑父的。我认为我的姑父一定会给天下带来太平盛世。那时的我呀,多希望我的姑父能问鼎天下。那么,我就可以在我姑父的手下南征北战,守家国安平,就有机会成为像我祖父那样的人。”
长孙濬说到这里,再度停住,神情悲戚。
李恪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便略微侧脸看他,问:“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呢?自从你的父亲做了秦王后,其实我已隐隐觉得整个家族都不对劲了。他们好多次会议听得我胆战心惊,听得我绝望。”长孙濬垂眸,嘲弄地问,“而我此刻竟然在跟你吐槽,这算不算背叛我的家族?”
李恪扫了他一眼,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
长孙濬看着远处的蓝天,长叹一声,说:“我能与何人诉?再说,我说不说,你跟我父亲斗了那么久,他们是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么?”
“那你还纠结是不是背叛了家族?”李恪鄙夷地撇撇嘴。
“也是。”长孙濬笑起来。
“还要不要继续说?我今日心情不错,若你要说,我就听着。若不说了,以后就别跟我说了啊。毕竟,你父亲要对付我。”李恪也是径直说。
反正长孙无忌要对付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说。”长孙濬哈哈笑。
“说呗。”李恪也是站累了,就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扯了草叶子随便编织。
长孙濬也寻了个石头坐下来,继续说:“昔年,姑父和我父亲出征,我们两家住得近。你堂兄他们总欺负我们。你和承乾每次都与他们打架,我每次要帮忙,我兄长总是阻止。”
“我记得。长孙冲一直就是阴沉沉的,还让你少跟我走动。”李恪也答话。那几年,住在太原的时候,大家都是小孩子,李建成的几个儿子一直欺负他们。李承乾和李恪与他们打架,长孙濬总是偷偷来帮忙,每次都被长孙冲抓回去跪木炭,说他挑起事端。
“我大兄这人,我到现在也是看不透。只不过,我知道,我跟他的路越走越远了。这可能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长孙濬颇为遗憾。
“嗯。”李恪应了一声,心里想:幸亏自己跟李承乾从小经营,如今还算不错。
“你跟太子,大约也是这种吧。”长孙濬想到李承乾和李恪这几年的事,也是一声叹息。
李恪却是警觉:莫不是这家伙是来打探自己与承乾的关系的?
“不过,你被弹劾,太子能站出来跟你站在一起。我还真是羡慕。”长孙濬又说。
“他是个恩怨分明,正直无私,看得清大局、为天下百姓着想的人。”李恪不咸不淡地评价。
“在我印象里,姑父常年征战,承乾很小就站在家人面前,努力保护家人,甚至保护我们一家。那时呀,每次对峙,他站在最前面,你就站在他身后。我真是特别羡慕的。”长孙濬继续回忆往昔。
李恪想到往昔,只是唇角略微翘起弧度,尔后又是一脸平静。
“我似乎话多了。”长孙濬看李恪没说话,便自嘲。
“喝多了酒的人,话多一点,我可以原谅的。醉话什么的,我听听也就听听了。”李恪漫不经心地说。
长孙濬哈哈笑起来,惊飞了周围的一群大鸟,大鸟们扑腾腾地飞向蓝天。那些护卫看到两人坐在断崖边的荒草丛里聊天,有一种说不出说的奇怪感。世人都知晓长孙无忌不喜蜀王,但长孙家的老三与蜀王竟然相谈甚欢。
蜀王的侍卫不由得与的长孙濬的护卫对视,双方侍卫都有着共同的疑惑。一眼对视,像是被对方发现看穿似的,双方赶忙齐刷刷地别过头,以示不屑与对方为伍。
“那你就当我喝多了,说的醉话吧。”长孙濬觉得李恪找的这个借口很不错,便放肆起来。
“行军途中,喝醉酒,自此一次。”李恪很严肃地说。
长孙濬觉得李恪真是很有趣的人,便道:“原来你也是个有趣的人。”
“要不要继续说醉话?不要说的话,我回去了。”李恪径直说。
长孙濬咧咧嘴,很无赖地说:“我喝多了。我跟你说,我的理想就是做我祖父那样的人,成为守护天下守护家国守护百姓的英雄。”
“你刚才说过了。”李恪扫了他一眼。
“你这人就没趣了。我这是酝酿。”长孙濬撇撇嘴,李恪手里已编好了一只蟋蟀,没理会他,继续扯草叶子去了。
长孙濬继续吐槽:“我的理想,我怕难以实现了。”
“借口。”李恪丢了两个字过来。
“怎么就是借口了?”长孙濬不甘心,语气很不好地说,“你不知什么家族利益,什么家族荣誉,呵呵,让我做的哪些事。”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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