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陶:???
一骨碌翻身坐起,郁陶睁大了眼,望着大敞的宫门。
……没看见楚尧啊。
难道是他听错了?
郁陶:“喵喵?”
阿焱,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让你亲近别人,被抓包了。阿焱幸灾乐祸瞅着他,大张着嘴学了一遍:“嗷呜——!”
陛下驾到——!
阿焱叫声一落,宫门口便出现了一道身着明黄朝服的身影。
郁陶僵硬地转头望去,一愣。
楚尧逆着光,向他走来。如神祗降临,高贵威严,不可侵犯。
郁陶呆呆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奴才参见陛下。”
良图行礼,略有些尖细的少年音响起,郁陶回过了神。
楚尧来做什么?
不会是来逮他回去……?
亦或是……他发现了什么异样?
郁陶一惊,偷偷打量楚尧,见他神色冷淡,郁陶心里一咯噔。
又暗戳戳、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了看摇椅上,毫无所觉的少年。
郁陶头皮发麻,心扑通扑通直跳,就怕楚尧发现什么异样。
毕竟,人变成了猫,不合常理。
话本中,他这样的是妖魔鬼怪,是要被斩杀个干净。
他还没回大凉,还没见到父皇大哥二哥,他不想死。
郁陶稳了稳心神,迈着小步子,一摇一晃朝楚尧走去。
在楚尧脚边坐下,郁陶抬起爪子,扯了扯他衣衫下摆,一双大眼水汪汪地望着他,软糯的叫了声:“喵~”
楚尧,你看看本殿下,好不好?
楚尧垂眸,看着他,神色冷淡。
郁陶瘪了瘪嘴,叫声低了许多,显得有几分委屈。
“喵喵喵——”
楚尧,抱抱!
郁陶伸出两只前爪,抬在空中,朝着楚尧。
楚尧移开目光,不动声色看向别处,落在了摇椅上的少年身上。
刘方顺着他目光看去,皱了皱眉。这凉国五皇子,也太不识礼数了。
陛下来了,不起身,不行礼。
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刘方甩了甩拂尘,喝道:“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郁陶:“咪!”
狠狠瞪了刘方一眼,郁陶咬牙。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良图一惊,忙道:“主子病重,意识昏沉,无意冒犯,还望陛下海涵。”
淡淡扫了他一眼,楚尧看向他口中的主子——大凉五皇子郁陶。
郁陶身形瘦削,蓝色衣衫空荡荡的罩在身上,仿佛风一吹就倒。
他脸小,下巴尖尖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惨白,病恹恹的,好看的眉眼间带着病气。
眼睛黑亮,眉眼流转间应当十分灵动。可如今,他眸中没有神色,看着木愣了不少。
显然如良图所说,郁陶病重。
可即便如此,少年也足够俊美。
郁陶仰着头,顺着楚尧目光看去,看着躺在摇椅上的身体,毛都炸了。
楚尧要干嘛?!
不会要惩罚他?
他不经罚的!现在病着,更不能罚!
顺滑的毛变得蓬松,小小的猫儿似乎大了两圈。
郁陶甩了甩尾巴,蜷起尾巴尖,戳了戳楚尧。
乖巧端坐,郁陶仰着头,直勾勾盯着他,等他看向他时,伸出了爪子。
毛茸茸的爪子上,系着一个小巧可爱的蝴蝶结,郁陶眼中氤氲着雾气,可怜巴巴呜咽一声:“喵呜——”
楚尧,手疼。
你看本殿下,别看他。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楚尧看了他一眼,便又看向摇椅上的少年。
少年神色木然,即便被刘方呵斥,也一动不动。
恍若不为外界所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楚尧眉头微蹙,少年病的如此之重?
“呜——”
郁陶抓了大腿一把,挤了挤眼睛,挤出两个泪水,泪眼朦胧地望着楚尧,哽咽出声。
眼巴巴望着他,郁陶攀着他衣衫下摆,爪子勾着,直起身。
受伤的爪子颤颤巍巍伸出,努力把它往楚尧眼前送。
“疼!”
眸子氤氲着雾气,视线模糊不清,郁陶眨了眨眼,挤出两颗金豆子,趁机瞧了眼楚尧神情。
见他神色微动,郁陶加了把劲,勾着他衣衫下摆往上爬。
后腿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郁陶心神微动,使劲抖了抖腿,仿佛下一刻就会摔倒在地。
他慢慢抬脚勾着楚尧衣衫往上爬,然而脚才刚抬起,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怀抱温暖,一如他之前躺习惯的那一个。
郁陶吸了吸鼻子,眸子中泪意消失,闪过一丝笑意。
不枉本殿下装可怜,这真是太有用了!
楚尧抱着猫儿,指腹滑过猫儿眼角,擦去他泪水。
“别哭。”
轻抚猫儿头顶,楚尧动作轻柔。
郁陶受用的眯了眯眼,仰起头,濡.湿的蓝色眸子直勾勾望着楚尧。
“喵~”
楚尧,我们回养心殿!
猫儿叫声绵软,眼神清澈,精神气十足。不似方才那般,可怜兮兮委屈巴巴。
楚尧大掌拂过猫儿后背,顺着毛,视线却看向了少年。
郁陶:……
郁陶:“咪咪咪!”
不许看他,看本殿下!
郁陶扒拉着楚尧胸前的衣服,支起了上身,猫脑袋勉强蹭到楚尧鼻子。
楚尧安抚的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他安静。
郁陶咬牙,低下脑袋,毛茸茸的额头顶在楚尧下巴上,开蹭。
毛茸茸的触感自下巴、颈间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微痒的感觉。
楚尧一愣,覆在猫儿背上的手指蜷了蜷。
郁陶紧闭双眼,逮着他使劲蹭。
别看他了!
看本殿下不好吗?!
回养心殿不好吗?!
郁陶喉头咕噜两声,脑袋埋在他脖子里。
猫儿身体的温度,透过顺滑厚重的皮毛,传递出来。
陶陶难得对他如此亲昵,楚尧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冷眼看向良图。
楚尧问道:“他为何还未康复。”
他记得,郁陶到达皇宫的第二日,便生了病。怎么过了许久,还未好。
良图低着头,“主子身子一直不好,一路上奔波劳累,便病了。张太医说了,主子许是伤了根本,是以才一直身子未见好。”
说到后面,良图声音低了不少,还含着丝沙哑。
主子哪受过苦,来大楚一趟,什么苦都受遍了。
这次病重,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测……
良图红了眼眶,不敢再想。
竖着耳朵,郁陶悄悄听着良图的话。
开始还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他哪有一直身子不好,那不过是幼时罢了,长大后他身体倍棒!
郁陶撇了撇嘴,听到良图声音中的沙哑后,愣了。
郁陶转身,湛蓝大眼睛看着他。
见他眼眶通红,郁陶知道,他是在心疼他。
郁陶凶巴巴叫了几声,眼巴巴望着他。
“喵喵喵——”
本殿下不难受,也没事,你不用担忧……
当然,也别哭!
你一哭,本殿下也想哭了。
郁陶鼻尖一酸,扭了扭身子,爪子踩在楚尧手臂上,就要往下跳。
楚尧眉头一皱,大手卡在猫儿腋下,抱着他,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郁陶:……
四肢耷拉在身侧,郁陶蔫巴巴地垂着头,冷嗖嗖的目光直往楚尧身上瞟。
狗皇帝!
放开本殿下!
控制住猫儿,楚尧道:“宣太医。”
刘方应下,就要离开。忽然,离开的脚步一顿,问道:“陛下,是请张太医还是许太医?”
楚尧:“都请来。”
不多时,两位太医都赶了过来,相继替少年诊了脉。
楚尧询问:“可有什么办法,让五皇子尽快康复痊愈?”
郁陶支楞着耳朵,探出脑袋,盯着张太医许太医,目露希冀。
两位太医医术高超,一定有办法!
自打一开始,便是张太医替少年诊治,向来用的都是温和滋养的方子。想尽快医治好五皇子,需得用猛药。
张太医思量再三,道:“陛下,这办法倒是有,但……对五皇子身子伤害较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用为好。”
许太医赞同道:“张太医说的对。”
两位太医一应一和,郁陶低下头,心头盘旋着失落,趴在楚尧胳膊上,瘪了瘪嘴。
楚尧冷眼扫过他们,“没有其他方法?”
许太医踌躇,与张太医对视一眼,道:“微臣有一套祖传金针,平日里施针,再辅以汤药,定能让五皇子康复的更快。”
郁陶耳朵动了动,蔫巴巴看了他一眼,别开视线。
有用又怎样,坏了身体根本,得不偿失。
许太医沉吟一会,又补充道:“对身体几乎没有伤害。”
郁陶:“喵!”
真的?!
郁陶不由睁大了眼,扒拉着楚尧胳膊,探出身子看许太医。
心头失落瞬间消散,湛蓝色猫儿眼里满是喜悦。
楚尧护着猫儿,“按爱卿所言诊治。”
有办法医治主子,良图脸上满是喜悦,真诚谢恩,“谢陛下!”
郁陶眼睛一亮,“喵~”
谢谢你,楚尧!
软软的叫了一声,郁陶蹭着楚尧手背,亲昵的不行。
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楚尧捏了捏猫耳朵,“回养心殿。”
“喵~”
郁陶浑身冒着喜悦,对着良图挥了挥爪子。
本殿下明日再来!
明天见!
阿焱甩着尾巴,迈开腿跟上。
抱着猫儿,楚尧迈步,朝御撵走去。
郁陶趴在楚尧怀里,扒拉着他衣衫直起身,爪子搭在他肩膀上,往后看。
张太医与许太医似乎在叮嘱良图些什么,良图脸上带着喜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郁陶咧了咧嘴,从毛茸茸的猫脸上,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开心的晃着尾巴,郁陶心里美滋滋。
忽然,他一顿,想起了一件被他下意识遗忘之事。
他变成猫,玄之又玄。
尽管张太医、许太医医术高超,活死人生白骨,对他……
应当也是无可奈何罢。
耷拉着尾巴,郁陶泄气的靠在楚尧肩膀上,失落之情显而易见。
“哎!”
郁陶叹气,变猫容易变人难。
太难了!
阿焱亦步亦趋跟在楚尧身后,仰着脑袋,吐着舌头。
听到猫儿叹气,阿焱问道:“陶陶,你不开心吗?”
郁陶有气无力瞅了他一眼,“没有。”
本殿下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他是高兴的,只不过没那么高兴罢了。
踏上御撵,楚尧将猫儿放在腿上,垂眸看他。
猫儿变脸如翻书,方才还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现在却活泼极了。灵动的猫眼环顾四周,观察着这陌生的地方。
趴在楚尧腿上,郁陶看看这看看那,觉着什么都好奇。
探出爪子,踩了踩坐垫,嫌弃的撇撇嘴。一点都不软,比不上父皇赐他的御撵。
按一按靠背,郁陶哼了哼。一点都不精美,比不上他大哥送他的。
郁陶环顾四周,勉强点了点头。
这御撵就只有一点好,比较大。
猫儿的动作,楚尧都看在眼里,心下好笑。
这猫儿,真是……
欠教训。
郁陶打了个滚,脑袋在楚尧腿上蹭了蹭,一骨碌翻身坐起,直直撞入一双黝黑的眼眸。
眸子神色冷淡,瞧着吓人。
郁陶呆呆地仰着头,心头无端升起了一股子风雨欲来的感觉。
楚尧生气了?
本殿下、本殿下应当没做什么……惹他生气?
郁陶也不确定,不安的踩了踩脚下肉垫,往后缩了缩,眼神乱飘,就是不敢与楚尧视线对上。
左看看又看看,郁陶扭头,一人一猫短暂对视。
郁陶:……
果断低下头,看着脚下外衫上精致的龙纹,郁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方才、是不是踩了楚尧好几脚?
悄悄抬头,郁陶不着痕迹地看向楚尧。
四目相对,被抓了个正着。
郁陶:“咪!”
慌乱环顾四周,郁陶瞅准了方向,往外一跃!
“咪咪咪!”
阿焱!快过来!接住本殿下!
郁陶闭着眼,无所畏惧的跃出御撵帷幕。预想中的疼痛,亦或是着阿焱驮着他奔跑时微风拂面的感觉,一个都没有。
反倒是有一种凌空的感觉。
……还有种被抓住的感觉。
郁陶睁开一直眼,扭头往回望。
楚尧:“想跑?”
郁陶:……
郁陶果断认怂:“喵喵喵~”
没有没有,本殿下是看太阳晒,掀开帘子让你吹吹风!
郁陶理直气壮,你竟然误会本殿下!
狗皇帝!
哼!
假装生气,郁陶气鼓鼓地别开头,但那幽怨的小眼神却是直往楚尧身上瞟。
楚尧简直要被猫儿的先发制人气笑了,他还未做什么,猫儿倒是先生起气来。
托着猫屁股,楚尧不轻不重拍了拍,问道:“可知错?”
郁陶一怔,睁大了双眸,神色错愕。
“咪!!”
狗皇帝!你又打本殿下屁股!
不知道男人屁股摸不得嘛?!你倒是好,三番两次的打!
本殿下与你势不两立!
郁陶气的炸毛,挥着爪子,抓向楚尧的手。
让你打本殿下屁股,挠死你!
避开猫儿舞的虎虎生风的爪子,楚尧又打了一巴掌,发出清脆的声音。
“啪!”
郁陶挥舞的爪子一顿,鼻子一酸,眼前瞬间变得模糊。
眸子里氤氲着雾气,郁陶眼睛一眨也不眨,不让泪水落下。
楚尧手指微动,放轻了手上力道,神情冷淡依旧,“日后不许乱跑,可知道?”
郁陶吸了吸鼻子,扭头不理他。
扯了扯猫儿眼角,看猫儿泪珠落下,指腹擦过,逝去猫儿眼角的泪水。
楚尧道:“也不许再犯。”
被迫落下的泪水,染湿了眼周的白毛,濡湿的白毛变成几绺。猫儿眼睛通红,看着可怜兮兮。
楚尧心神微动,不愿前功尽弃,冷声道:“若是再犯,犯一次关三日;犯两次关六日,依次累加。”
郁陶哼了声,白了他一眼。
本殿下是你想关就能关的?
待本殿下变回人身,看你还敢不敢关!
……看你还敢不敢打本殿下屁股。
楚尧:……
陶陶生气了?
楚尧伸出手,捏猫耳朵。刚靠近,猫儿就歪头躲开。
捏猫爪子,还没靠近,猫儿就藏起爪子,确保不让他碰到。
楚尧失笑,真生气了。
可……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罢了,他与猫儿置什么气。
楚尧掀开帘子一角,吩咐道:“让御膳房备一份银线鱼鱼干。”
刘方应下,转脚往御膳房走去。
走在宫道上,刘方摇了摇头,这次进献的银线鱼,都进猫儿肚子咯。
各宫主子可是一条都没分到。
刘方感慨,忽然忆起一件事……太后娘娘似乎也爱吃银线鱼?之前进献的银线鱼,大多被她要到了她宫里。
今年,陛下因陶陶爱吃,都留了下来,太后那一条都没捞到,竟没甚动静,实在反常。
刘方暗自感慨,忙把这些个有的没的驱出脑海,往御膳房赶去。
管太后做甚,他妥善完成陛下吩咐之事就好。
那厢,郁陶支楞着耳朵,余光瞥着楚尧。
狗皇帝这是在……讨好他?
郁陶回头,光明正大看着楚尧,仔细打量他神色。
……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郁陶气呼呼的扭头,望着外头。
楚尧:“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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