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一场雨,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大早,早起侍奉他们的丫鬟进来打开了窗子。
外面晴朗的天空照耀着昨夜廊下积满的水渍,空气里顿时多了一股清新的味道。
杨蓁今日醒的格外痛快,也不用傅虔哄着才能起来洗漱。
傅虔在侍女进来之前就已经换好衣服出去了,他要提前准备好今日上朝要呈递给陛下的军报。
她让人侍候着洗漱完毕,挑了一身全素无花纹的轻纱素衣,乌黑的秀发让晴初给盘成一个精巧的发髻,却并未佩戴任何珠玉。
杨蓁想起今年春天有宫里头供奉的几只绢花,似乎有一朵是仿着梨花做的。
想起来四哥从前最爱梨花,她便将那朵翻了出来,配在发髻上,才显得不那么单调。
换好了衣裳,傅虔也从外面回来了。
他身上也穿着同前两天一样的那件素袍铠甲,连手腕上的护腕也让人给特意换成了白色的。
杨蓁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给他整了整衣裳,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儿,这才满意地跟他一起去吃早膳。
傅虔一边吃着一边跟她说:
“我已经拟好了折子,等国丧一过,我们就去邺城待几天。”
杨蓁顿了顿,眼睫缓缓地垂了下来,应了一声:
“恩。若是不去一趟邺城,到底还是无法安心。
那天我亲眼看见长姊...
她断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
见这小姑娘又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其他的,傅虔捏了一块奶黄酥封上了她的小嘴,顺便还占便宜一般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别想那么多。今日见到你大哥之后便见分晓。”
杨蓁嘟着嘴嚼着奶黄酥,这才点了点头。
吃完饭之后,傅虔骑着马,让杨蓁的轿辇跟在他的身后,慢慢悠悠地入了皇宫。
依照礼制,傅虔要从正门入朝,而杨蓁却要从雁门进入后宫。
于是两个人在岔路口分别。
傅虔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轿辇前,钻进马车里跟她说了几句悄悄话:
“此番进宫之后,要好好安慰皇后娘娘。
若是有什么事,等散朝之后派人通知于我。
今日臣子们都要去承安殿扶灵,到那里我再去找你。”
杨蓁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在他怀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肯放开。
傅虔吻了吻她,这才离开马车,示意马夫往雁门的方向去。
进了雁门之后,杨蓁又换乘了内宫里的步辇。
步辇旁边早就候着母后身边的小琴,见了她连忙与晴初一起扶着杨蓁坐上步辇。
杨蓁舒服地卧在步辇上,笑着同两人道:
“像这样炎热的天气,还是步辇坐着要舒服一些。”
小琴也笑着说:
“步辇通风,坐着自然比殿下的轿辇要凉爽得多。”
内侍们抬着步辇绕过后花园,还要再绕过朝华殿才能到颐和宫。
看着昔日风光一时的朝华殿,如今却紧闭着大门,形同冷宫一般。
杨蓁示意停下步辇,看着那扇蒙了灰尘却无人擦洗的朱红大门问道:
“苏氏最近可还康健?”
小琴低头禀道:
“皇后娘娘吩咐了,任凭是谁也不能见苏氏。
她断了腿,身边服侍的也全是娘娘派去的人,只怕连自己亲妹妹死了都不知道。
如今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只是还要靠人参养着。”
杨蓁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去南苑把旷弟接来,我带他去见见自己的母亲。”
小琴迟疑了片刻道:
“殿下,她已经那副模样了,还见么?”
杨蓁宽慰她道:
“无妨。她活了这么久,不就是想再见旷弟一面吗?
去罢,把他带来。”
小琴听了这话便没再犹豫,福了福身,立刻便往南苑去了。
杨蓁带着晴初一起,叩开了朝华殿的大门。
看院的是个白发苍苍的婆子,看起来凶悍的很,像是冷宫里过来的。
那婆子见了杨蓁,连忙便跪到了地上:
“朝华殿如此污脏之地,如何能使得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殿下还是请回,切莫污了殿下的眼睛。”
杨蓁心下有些奇怪,但仍然开口道:
“无妨,我只是带六皇子来探望他的母妃。
华素夫人进来可好?”
那婆子又道:
“废妃苏氏上个月便已经被陛下废黜封号,贬为八品少使。
殿下还是称之为苏少使或苏氏便是了。”
杨蓁长出了一口气,淡淡道:
“也好。那便带本宫进去看看苏少使。”
等到她进去以后才发现,这婆子不愿意让她进来是有原因的。
朝华殿里燃着一股浓重的药草味道,像是用一些药性浓郁的药熬制出来的,刺鼻的很。
可是尽管是这样,那也难以掩饰下面盖过的腐臭味。
那婆子把杨蓁领到寝殿外面的屏风处,便说什么也不让她再进去了,还搬了一张干净的梨花木椅子来给她坐。
杨蓁从这里,刚好能看见苏白的一张脸。
那张脸不知多久之前就失去了早先的国色天色。她双眼凹陷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得很。
那婆子走进屏风里,动作粗暴地将她晃醒。
杨蓁瞧见苏白那双眸子睁开了,眸子里晦暗无比,没有丝毫生机。
她似乎得了婆子的指点,眸子环视了一圈,落在外面的杨蓁的身上。
本以为她看见自己的时候会充满了恨意,可谁知道苏白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她的头发蓬乱着,看起来像是个疯子。
杨蓁叹了口气,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动,便跟晴初说道:
“出去看看是不是旷弟来了。若是他到了,直接领进来。”
晴初应了一声,迈着细碎轻盈的步子出去了。
过不了一会儿,朝华殿门口的珠帘又被人掀开了。
杨蓁回头一看,看见杨旷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走了进来,个子已然高了不少。
在往他身后看,竟瞧见后面跟着的是他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令狐璎。
令狐璎也穿着素净的衣袍,浑身上下褪去了从前的妖娆妩媚,看起来干净温和。
她见了杨蓁,立刻便乖顺地伏在地上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杨蓁示意晴初扶她起来,小声同他们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旷弟,你去见见你母妃。
她大约精神状态不大好,你跟她说话的时候小心些。”
杨旷乖巧地点了点头,自己走进屏风里去看苏白了。
苏白见到他之后,原本布满了笑容的脸上立刻便忽地消失了,唇齿间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她眼泪流了一脸,伸出去想要抓着儿子的手却陡然缩回来,像是惧怕得不行。
而杨旷却像是半分都没有嫌弃她的样子,温柔地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苏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温存,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动都不想动。
她艰难地开口想说什么,到头来却成了断断续续的话:
“旷...儿”
忽地,苏白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卷书,硬塞进了杨旷的手里。
接着她沙哑着嗓音开始推搡着杨旷,口中不住地说着:
“走,走,你走……”
杨旷原本还想多留一会儿,可苏白的反应却异常激烈。
杨蓁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朝他摇了摇头。
他自然垂下了头,离开了殿中。
杨蓁没有再跟苏白说任何话,而是径自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杨旷站在院中,一直低着头,模样很是沮丧。
杨蓁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旷弟,一个人犯了错,自然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杨旷抬起头来,阳光照在他那张涉世未深的脸上,显得十分稚嫩。
他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卷递到了杨蓁的手中:
“这样东西,姐姐想来很需要它。”
杨蓁接过了他手中那份书卷,看见上面赫然印着三个大字:
“景南召!”
怎么回事?景南召难道不是已经死了?
杨蓁的心中突突地跳动着。当时长姐和景南召同时死在了长公主府,而她们的尸首却在自己离开了之后突然消失。
更离奇的是,如今她竟然得到了与那周婆子代称雷同的一本书?
她顾不上仔细思索,只能低头一页一页地翻动着。
周围安静地可怕,而书页上的内容却让她触目惊心。
从她熟知的朝臣开始依次往下,到那些她从未听到过的人名。这些名单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南陈余孽,可他们所处的位置和所拥有的身份却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她一行一行地往下看着,直到翻至最后一页,才长吁了一口气。
她明白了,景南召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它是一群人的名字。
杨蓁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幼弟一双纯粹的眸子,让她几乎不忍心将这一切都告诉他。
杨蓁忽地明白了苏白的用意。
她自知罪无可恕,只愿通过自己亲生骨肉的手,去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因为这有这样,年幼的杨旷才会成为首告的功臣,他的未来才不会因为身上有着南陈血统而布满荆棘。
杨蓁心软了,她牵起幼弟的手,轻声道:
“走,姐姐带你去见母后。”
杨旷怯怯地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问她:
“姐姐,母后是不是很讨厌旷儿?”
杨蓁心中一酸。她眼前这个还不足十岁的幼弟,已经懂得太多了。
自己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
一想到这儿,她的手边愈发攥紧了一些。
到了颐和宫,他们一行人刚走进正殿里,却看见孙皇后眼睛浮肿,人也恹恹地半躺在贵妃榻上。
看见杨蓁,孙皇后这才哽咽道:
“小七...”
杨蓁心疼的不行,走过去牵住她的手,陪在她身边极力地安慰着。
孙皇后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见到她之后也并没有太失控,只是抹着眼泪道:
“就这么一段时间,芙儿,阿显,怎么就都没了……”
杨蓁鼻尖也一阵发酸,正准备出言安慰母亲,却听见孙皇后颇为气愤道:
“这个南陈余孽怎么也来了?!”
杨蓁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孙皇后怒视着在下面跪着的那个小小的杨旷,她心中一慌,连忙阻拦道:
“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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