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槐荣堂的时候,大夫人还没回来,她环视了一周,没见着孟珣,问时夏:“四爷还没回来?”
“回了,敛秋姑娘带着去后头净手去了。”
她将帕子扔给时夏:“拿回去烧了。”
时夏应下收好,将自个儿的帕子递给她,她接过来,将玉佩细细擦净了,又道:“再去交代一遍,别在夫人跟前多嘴。”
她踏进明间,孟珣见她进来,因惹了事,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闷闷地将脑袋一埋,绞着手指玩。
敛秋才刚给他打好胰子,见他这样,温声笑了笑:“四爷自个儿搓搓也行。”
他却忽然忿忿地将胰子一把抹在了她袖上,敛秋愣了愣,问:“四爷今儿到底怎么了?”
楚怀婵冲他笑笑,伸手召他过来,他迟疑了下,乖乖立到了她跟前。
楚怀婵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玉佩,他伸手来抓,她却将掌心一合,背至身后。
他腮帮子鼓起,迟疑了下,闷闷地恐吓她:“还我。”
但这话到底没什么气势,楚怀婵失笑,冲他道:“先去把手洗干净。”
他走到盆边,敛秋捧水给他净手,楚怀婵道:“自个儿洗。”
“哦。”他果真将小手伸进铜盆里,认认真真地将泥沙都洗净了,又自个儿拿了手帕将手擦干,这才又回到她跟前,重复了一遍,“还我。”
楚怀婵将玉佩放入他手心,柔声问:“方才你三哥欺负你了?”
孟珣低头去看这枚玉佩,迟疑了会儿,低声道:“也不算。”
她蹲下来,将玉佩安安稳稳地佩在他腰间,又替他正了正玉穗,柔声道:“他下次再欺负你,拿你二哥压他就是,他不敢的。”
方才都还好好的,眼下孟珣一听这话,却一把打开她手就往外走,楚怀婵愣了下,看向敛秋。
敛秋也正纳着闷儿,只好将知道的事情简单说了下:“那玉佩是二爷赠的周岁礼,四爷宝贝得紧,匆忙回宣府时兵荒马乱的,旁的东西都七零八落不知丢哪儿了,这宝贝倒是一直带在身边。”
楚怀婵站起身,望了一眼那小人的身影,发了会儿怔,难怪,那玉佩是黑青玉材质,正面浮雕蟠螭纹,背面浅浮雕如意云头纹。这等材质和纹样,配这般岁数的小孩,终究是有些过于厚重了,也得是孟璟这样的人,才能送得出这般礼。
但既然平素如此珍重,那他方才的反应便有些奇怪了。
敛秋也有些犯难:“奴婢也不清楚。四爷有时候挺怕二爷的,一提便能压住他,但有时候却提也不能提,一提就发脾气,就像刚刚这样,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内里。”
楚怀婵静了一会儿,正准备出去找孟珣,一转头就见着赵氏拎着他从外头回来,在中庭里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看看你,又弄得一身都是泥,干什么去了?”
数落完小孩,又朝后头呵斥了声:“季嬷嬷!”
在后头吃茶的婆子听她动了怒,赶紧放下手里的牌迎上来,讪讪地赔笑:“大夫人有什么吩咐?”
赵氏狠狠盯她一眼,又扫过后头跟的一众丫鬟小厮:“这么多人,一个八岁大的孩子都看不住,像什么话!仔细勒紧点儿裤腰带,别一不留神将那点儿可怜家底全都输出去了,回头又到我跟前来没出息地抹眼泪珠子!”
季嬷嬷忙跪下磕了个头:“大夫人教训得是,是奴婢们托大了,请大夫人责罚。”
楚怀婵身形方微微动了动,时夏赶紧问:“小姐要帮她们说话?”
她摇头,走到香炉前添了些香。
“主子训斥下人,我这会子出去解释岂不是下夫人的脸面,一会儿再说。”
时夏点点头,侧头往外看去,听赵氏呵斥道:“赶紧带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成天到晚没个人样,像什么话!”
婆子们忙将孟珣生拖硬拉地拽下去了,楚怀婵这才迎出来请罪:“母亲勿要动了肝火,方才是我想着和四弟说几句话,这才叫她们去后边吃茶的,也是我没看住四弟,请母亲责罚。”
赵氏脸色缓和了些许,又看了眼那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别全往自个儿身上揽。一群瞎了眼的老东西,不光是今日才这样,也就仗着在府里伺候了几年,便开始倚老卖老偷奸耍滑。也不知二房怎么挑进来的下人,若还在京里,这等婆子如何能进家门?”
楚怀婵凝神听着这话,多看了她一眼。
赵氏这下才得了闲,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发散着,发梢经了刚才一通折腾倒是干了,只是发根尚且湿着,道:“也是我疏忽,想着这小子回来了,该叫你来见见,倒没料着你有安排。”
“也没有大事,母亲客气了。”
赵氏引她进屋,先净了手,叫人添了些冰块,又将自个儿帕子递给她:“擦擦汗。”
她去暖阁里拿了件氅衣出来递给敛秋:“今日得闲,趁这空当儿给我绣朵花上去,太素了,倒显得老了好几岁。”
敛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素净,但却是江南那边织造局进贡上来的缎子,料子质地极好,如今远在宣府,侯爷也不再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等闲便有铺天盖地的赏赐,也算是难得了。
赵氏知她想多,往暖阁里边看了一眼,隔着地屏,她并不能看见里边的人,却仍是轻轻叹了口气:“从前侯爷赠的,就穿过一次,侯爷夸过一句好看。”
她怔怔望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也压箱底好些年了,昨日恰巧翻了出来,搁着也是浪费,这便拿出来了。”
敛秋搬了个墩子坐在门口穿针引线,等她回过神来,这才轻声问:“夫人想绣什么?”
赵氏迟疑了会,有些拿不准主意:“百花图太花哨了些,只衬小姑娘。芙蓉如何?”
楚怀婵看向眼前这位端庄的妇人,忽然明白过来孟璟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与高高在上从何而来,眼前这位妇人,毕竟是宗室女出身,纵然已上了年岁,也经了落魄岁月,但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不减反增,她的独子倒也完美继承了这宗室女与百年勋贵两脉传承下来的高傲与贵气。
她忽然惊觉自个儿想得有些远了,赶紧迫自己回神,冲赵氏笑了笑:“芙蓉美人妆,当衬母亲的。”
“就你还肯宽慰我几句,旁人都道我是老婆子了。”赵氏拉过她手背拍了拍,问起闲话,“他没去过你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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