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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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婵眉头皱了皱,垂眸打量了自个儿一眼,还是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又去看孟璟,疑惑道:“这不挺好的么?很丑么?”

“我看着烦。”孟璟懒得再搭理她,转身往门外走,“酉正出门,不换就自个儿滚远点。”

楚怀婵思忖了会儿,决定为出去透透气而折腰,毕竟她来这儿近两个月,除了当日去见过一次兄长,居然再没踏出过国公府大门一步,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她刚做了决定,目光便落在了孟璟写下的那四个大字上,被这人的幼稚行径气得心下一梗,好一阵子才舒缓过来。

好个不堪入眼,都不堪入眼了,她还管他做甚?她默默地收了那一堆被她练废的上好宣纸,趴在书案上眠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中间她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几次,虽然强行迫自己不再去思虑这事,心思却仍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本《宗镜录》上,这本书不像是寻常书房充数用的摆设,边角磨损得厉害,想来是孟璟时常拿出来翻翻的。

可那串念珠,九九归一,八十一颗念珠,也的确是道家之物。

但时日已久,虽说她的好记性倒是不至于让她将当日翠微观里那人的身形完全忘记,但后来的烦心事一桩接一桩,她心思压根儿就没在这上面,在她的认知里,那事无非是当日为了不让陈景元顺心而使了点儿小坏罢了,她早将这事忘到了脑后,更放下了当初对孟璟起过的怀疑。

可如今这么一想,他和那人一比,身形的话,她当日草草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是像的,至于身高,陈景元说那人比她高出一头有余,再加上左膝的伤,也都是对得上的。

可如果是孟璟,那他当日到底在做什么?竟然会出动北镇抚司来追杀他?快刀杀人,陈景元这柄刀,可不是谁都用得起的。

可如果不是他……皇帝当日为何临时起意下了这道诏书,这也耐人琢磨。

她有些发懵地看了眼书房里焕然一新的陈设,佛顶珠的淡香萦绕在鼻尖,竟然令她这颗纷乱不止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她迫自己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目光无意中又落在“不堪入眼”四个大字上,瞬间被气笑,此等莽夫,翠微观那等雅地,不像是他会去的。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在找一个根本立不住脚的理由给他开脱。

她发了好一阵子呆,起身去添了些檀香,她一直闻不惯檀香的味儿,一闻便脑袋发闷四肢无力,平素甚少用此香,今日却借着这股熏香的劲儿,又眯了半个时辰左右,迫自己将这事忘了个干净。

酉正时分,东流过来请她,她刚醒不久,整个人还发着懵,迷迷糊糊地跟着他穿过菁华门,径直到了东北角角门。她甫一上马车,孟璟一看见她这原封不动的装束,眉头蹙起,“下去”两个字都到嘴边了,又默默闭了嘴,转而吩咐东流:“夜里凉,让敛秋送件衣裳过来。”

楚怀婵默默低头看了眼自个儿,犹豫了瞬,对自个儿的眼光产生了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怀疑,抬头看他,确认了一遍:“真的很丑?”

“嗯。”

“……哦。”她默默闭了嘴,没再和他争论什么,安安静静地等着敛秋送衣服过来。

孟璟就这么目不斜视地盯着她,她本不大情愿,见他不肯罢休,撇了下嘴,不大爽快地将披风穿上。仲秋时节,傍晚时分,天尚且热着,敛秋听说孟璟吩咐的是怕晚间回来晚受了凉,特地挑了件厚薄适中的披风,她甫一套上,就觉得热气径直往上蹿,不一会子便被烘红了脸。

孟璟淡淡瞟了眼她这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眼睑半阖,随口道:“热就脱了,搁我跟前,拘什么礼?”

“……”

不是你叫我穿的么?

楚怀婵懒得搭理这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疯子,微微将领子往下褪了褪,掀起帘子去看窗外景色。

这地儿虽地处边塞,长年受战乱之苦,夜里竟也华灯满目,集市上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她曾从旁人嘴里听来的那些关于身侧这人的故事。传闻里,他年少英杰,十三岁随父上阵杀敌,战功赫赫,从无败绩,更曾只身率五百铁骑深入鞑靼后方,生擒敌军大将,亲于午门献俘,得先帝亲自接见,御赐飞鱼服。

近三十四年以来,鞑靼日趋强盛,九边重镇饱受其进犯之苦,无一日安生日子可过。可那一仗之后,整整两年,宣府身为九边之首,竟然再无大型战事。

她没来由地想起那日他陪她去见兄长,他在阳河边上漫不经心说起的那句去给河道衙门打个招呼让修整栈桥。他说这话的时候风轻云淡,仿佛压根儿没意识到,他如今既未袭爵又无差使在身,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都事,竟然随意使唤起了河道衙门那些官阶比他高上许多的官员,而东流也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其实啊,在宣府这些边地百姓眼里,孟门五代,已和护佑他们一方安宁的神明无异了,当地官员对他们,大抵也有一丝别样的尊重。

这之后,再下一场战事,就是五年前,鞑靼铁骑长驱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西平侯亲回宣府挂帅上阵竟也连连败绩,敌军直逼紫荆关,京师岌岌可危,惹得龙颜大怒,御驾亲征,亲到宣府迎战。

却不料,这一战,竟然改变了朝中格局,造就了如今这般局面。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车帘,转头看向孟璟,他双眼微阖,静静倚在马车壁上养神。他眼角微微上翘,睁眼看人时其实会无端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但这般闭目养神时,整个人都显出一种沉静和儒雅来。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地想,那些把他说成疆场修罗的传闻是真的么?

若她不认识他,若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或是个闲散家中无所事事的勋贵子弟,她也必然是相信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那双白且修长到近乎有些秀气的手上沾着无数鲜血不说,更曾历过无数艰难险阻,一步步地从深渊谷底爬起来,才成了如今这般,她所看见仿佛随时都超然世外淡然处之的模样。

她手肘撑在膝上,托腮看向他,就这么看了好一阵子,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那次后,她后来再去阅微堂,敛秋都找了托辞推拒,想是他开过口不得再去,但方才他却特地让她过来送衣服,其实……听起来,倒有几分变着法地抹过当日之事的意思。

兴许,这竟然是这莽夫难得良心发现的一点悔改之意?

她对这发现实在是有些惊奇,将早间被那串念珠扰乱的心神都一并彻底收了回来,半晌没眨过眼,就这么直楞楞地看着对面的人。

她看得实在是有些久了,孟璟懒洋洋地将眼皮掀起一条缝,百无聊赖地问:“还没看够?”

她先“啊”了声,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原来并没有睡着,尴尬地收回目光,又觉得这般实在是太做贼心虚,故作镇定地重新看向他,点了点头:“没。”

孟璟哑然失笑。

他重新闭上眼,听她在那儿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最后抛给他一物,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凭触感判断出来……居然是一个铜板。

他嘴角抽了抽,听见她笑着问:“小侯爷,你平时去秦楼楚馆,一个晚上多少银子啊?”

“……”

好歹算半个大家闺秀,真够不害臊的。

她见他不答,继续道:“我就看会儿,一个铜板儿估计也该够了。”

劲风破空而来,她赶紧往旁一躲,等动静停了,这才看向一侧,那枚铜板正正嵌在马车壁上,完全没了进去。

这要是打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倒吸了口凉气,觉着有些后怕,正想要说句话讨饶,他先一步开了口:“楚怀婵,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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