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先问张览,她迟疑了好一阵才抬眼看向他,缓缓摇头:“不知。”
陈景元微抬下巴,立时有人上前用刑,血本已源源不断流了好一阵了,夹板一上,更是噼里啪啦地坠了好一阵子,在铜盆底上惊起噼啪声响。渐渐地,她似乎能感受到铜盆底部已经铺满了一层,没了方才那种打上盆底的刺耳声,反而是坠入了水声之中,惊起一阵嗡嗡的发闷声响。
“你方才故意引我去你居所,为的可不就是保他么,你现在同我说不知?”
“不知便是不知。”
“楚小姐以为我先问张家那小子便是为着他来的?”他笑出声来,“只要孟世子没命,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了,而别的我一概不知,却听闻孟世子对夫人很是珍重。人嘛,若有珍重之物,自然会有软肋。”
指上钻心的疼令她无暇他顾,她闭上眼,虚弱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在乎身外之物。你若想拿我威胁他,多半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说了不算,得看孟世子作何选择。”
陈景元忽地笑起来,亲自在她身旁蹲下来,往她中指指腹上添了一枚近乎和指腹一样厚的银钉,一时之间鲜血喷涌,而他在这滴滴答答的血声中,声如鬼魅般地轻飘飘开口:“楚小姐,我方才便同你说过了,若您配合,令尊登内阁首揆之位指日可待。可若您还是像现在一样固执,这笔账,皇上可未必不会记在您父兄头上,毕竟,您兄长也在孟世子手下当了这般久的差,若说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会没人信。”
“是么?”楚怀婵半睁眼看向他,缓缓问道,“你想拿我换他?”
“不止。”
那便还有张览。
这张览到底是何身份?
昨日孟璟说故人之子,可他的故人,她当时并不想过问,眼下要追溯起来却委实不易。
她迟疑了下,想尽力回想下,凭借这一年来对他的了解,再探询下此事缘起,可失血过多,令她脑袋昏昏沉沉,竟然匀不出半分心思来做这事。
陈景元见她这般难受,没忍住笑出声:“对付楚小姐这样的人,诏狱酷刑一概用不上,您这身板,风吹一吹,兴许人便被刮走了。您连这点都捱不过去的话,晚点那些不大体面的……可务必受着点。”
楚怀婵没应声,唇色苍白得紧。
他笑道:“楚小姐此刻怕不是在后悔,为何没留在宣府,反而要跟到靖远来趟这趟浑水?”
她眼睫微垂,并不肯浪费体力同他说这些无用的话。
“大可不必。我既然铁了心要取孟世子性命,楚小姐无论身在何处,都必然会有今日这一劫,大可不必自责。还不如想想,您夫君……到底肯不肯为了您,放弃心里的执念。”
陈景元说完这话,将她扔在室内,出门继续盘查方才之地的线索,方才留下暗地查探的缇骑回来禀告说一无所获,他气得一刀劈了院里的一根横木,上头挂着的玉米苞顿时哗啦啦滚落一地,这声响令他愈发心烦,抬脚将一个玉米苞踢出去老远,才咬牙道:“这女人居然舍得将自个儿扔入狼窟,就是为着保下这小子,看来这小子的身份果然有问题。”
“找,把靖远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这小子找出来,就地格杀。”
见人领命去了,一旁候着的人上来问他孟璟那边该如何,他道:“不急。只需等他回去得知这消息,便会变成他掘地三尺来寻我。按兵不发,隐匿踪迹,让他自个儿找过来。”
他想了想,又道:“这女人心思也不简单,怕未必只是单纯想保下张览,张览很大可能就被扣在孟璟手里,如果是这样……”他朗声笑起来,“倒好办了。”
那人领命,又继续问:“里头那人暂且不管了么?”
“管自然是要管的,能在孟璟之前找到张览这小子自然最好,以防到时候孟璟使诈。”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但依我看,她兴许连这一遭都熬不过去,拷问什么的,多半派不上用场,倒省事了。”
他这一走,室内阒无人声,这些时日以来累积下来的疲惫忽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她包裹其中,一点一滴地吞噬。
她艰难地动了动双手,周遭静谧,滴血之声愈发清晰可闻。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个儿身子里的血被一点点地抽干,逐渐皮肤发皱,兴许不多时便会变成一具容颜无法直视的干尸。
她有些庆幸地想,陈景元待她还算客气了,还知道和她打心理战,想将她逼得心理防线先一步崩溃主动交代,而不是一来便让她受些女人无法承受的侮辱。若当真如此,她还不知之后见着孟璟,她该怎么打消那傻子的自责。
她有些艰难地低头看了眼小腹,唇近乎要抿成一条直线,才生生将这阵剧烈的痛楚忍了过去,尔后抬眼看了眼这盏昏暗烛火,极轻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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