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傅云宪对这位浦会长也挺客气,“当年浦老起诉H省司法厅违法收取律师管理费,使该省的律师年审费大幅下降,在座该省的律师都该谢谢浦老。”
在座真有几位H省的律师,一迭声地向老会长道谢。
许苏也跟着回来了。他与那小律师见识稍浅,都不认识这位浦会长。听上去这位也是死磕派的一员,但浦会长并没有何祖平这么大的名声,看着温和谦逊,也完全不似何祖平般激进。
老会长很谦卑地摇了摇头,又问傅云宪:“您听说过汉海地区新义帮的案子吗?”
新义帮案是被汉海当地政法委钦定的“铁案”,该案一审已经宣判,认定新义帮是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全案56名被告中,9名骨干份子被判处死刑,多人被判死缓或者无期。
但所有被告与他们的代理律师均坚持上诉,声称自己只是为谋生计非法采矿并未涉黑杀人,当地政法委好大喜功强行定案,多名被告遭到了刑讯逼供与违法取证。
这么一个大案却没引发多少关注,网上倒也不是一点风声没有,但并没有酿出多大的风波就平息了,甚至不用删帖不用舆论管控。对于试行的《惩戒规则》,民间普遍是支持的,因为不少人都觉得刑事律师这个群体狡诈阴险,为恶人打官司已经够为人不齿的,何况还是为黑社会打官司。
傅云宪没出声,沉默片刻取出了烟盒,用目光讯问对方要不要来上一支。
老会长摆摆手:“我不抽,您请便。”
隔壁桌在互相敬酒喧闹,小律师还想端着酒杯去凑个热闹,拉了拉许苏的胳膊,问他要不要同去。
许苏皱着眉,有些烦乱地摆了摆手。这大半年他远在大西北办案,不太了解律师圈里的变故,但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案子既然涉了黑,在国家而今风雨欲来的严打大背景下,方方面面的牵扯一定不简单。
傅云宪点着了烟,抽了一口,道:“我听说了。”
老会长点了点头:“何老现在就在汉海,他也刚刚决定接任这个案子二审的代理律师。”
许苏更是吃惊:按何祖平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接案子了,怎么还会千里迢迢奔赴汉海那个地方打官司?
“这个案子第二被告的两位辩护律师,一位叫浦冰,一位叫庄旭,浦冰律师是我的儿子,另一位则是我的弟子。”包间内的气氛老会长沉默片刻,继续说下去,“他们都因为新的《惩戒规则》,涉嫌犯伪证罪被批捕了。不止这两位律师,同案的另外四位律师,总共六人都因伪证罪被批捕了。”
此话一出,两张觥筹交错的圆桌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案子批捕六位辩护律师,绝非偶然情况,这在中国司法史上都极为罕见。
小律师敛了笑脸,端着半满的红酒杯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所有从事刑事辩护的律师们都意识到,大非吉兆。
“欺人太甚了!一直有严打的风声,看来是真的了!”
“《惩戒规则》虽说只是试行,但明显偏向了公检法,法院成了一言堂,咱们律师一提异议既遭批捕,谁还能继续打官司?”
……
座上几个年轻律师已经热血沸腾,恨不能当场揭竿而起,他们当中有的可能想浑水摸鱼在大事件中扬扬名,有的却是真的感到兔死狐悲。
傅云宪看似不以为意,拿着烟的手做了个手势,大伙儿就都安静下来。
“我今天来,不是一个父亲为了救他的儿子,”老会长面色悲戚,吐字也慢,但声音清晰坚定,很有力量,“而是以一位刑辩老律师的身份,请求全中国最好的刑辩律师参与这个案子,因为这是一场不容打输的恶仗,这关系着全中国二十万刑事律师今后的执业权利。”
傅云宪磕了一段烟灰,淡淡地说:“浦老,你言重了。”
张仲良就是先人一步看出国内法治环境有日渐恶劣的趋势,才金盆洗手去了国外,同是刑辩大状的傅云宪又怎会看不出。
老会长见傅云宪并不愿接这案子,倒也没有勉强的意思,他也知道傅云宪素以“官派律师”为人诟病,身上还有着黑社会背景的传闻,不太可能趟这浑水。他依然客客气气,以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回头我把这个案子的材料给你看看,接这案子,我代表我的儿子徒弟还有中国二十万刑事律师感谢你,不接……”老会长笑了笑,真也没一点嗔怪之色:“那也肯定有你自己的考量,勉强不得。”
许苏料想傅云宪会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想到傅云宪朝他看了一眼,竟出人意料地没有拒绝老会长的请求,而是说,好。
那一晚傅云宪没依约来接他过去,但许苏也没工夫在意。
“只闻雷声不下雨”的严打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汉海这个地方是我编的,严打也是我编的,我国历史上总共严打四次,最近肯定不会啦。
汉海案将是全文最后一个案子,融合了我国法制史上两个最著名的经典战役,?北海案与贵阳小河案,有点敏感,感兴趣的胖友可以自己百度。
小说始终是虚构的,祝大伙儿的生活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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