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卢瑟先生的认可之后,锦颐的文章,在如今的文坛上是很有些分量的。
不出锦颐所料,关于她对马启鸿在秦非正婚礼一事的解释一经刊发,文坛上便出现了许多责怪锦颐“失了文人的骨气”的声音。只不过,她到底还是替马启鸿将那莫须有的污名给解释开了。
由是,这一场对马启鸿的讨伐,最终只因着锦颐文章里开头的一段文字,演变成了对锦颐的声讨。而这一切,直到最后也只是因为锦颐的不回应而告终。当然,这所谓的“终”或者也有新年欲进的原因在里头。
每一个文人都是斗士——精力强盛的斗士。在他们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时候,他们很少是会有主动停止“战斗”的时候的。但现在,那些对锦颐的攻讦开始渐渐消弭了。
春节,那是华夏人民最为看重的日子。现下春节将至,整个一九二七年充斥在国人生活里的繁杂闹剧,总算也都是有了个消停。便连刊发在报纸上文章,也较之往日平和了许多。
谢家的春节惯来冷清,谢家只有四个人。但即便如此,谢家人也都还是要守岁的。纵然再如何接触过新鲜的事物,在如谢峰德和齐玉茹这样的传统家长眼里,守岁的意味,是对于第二年整一年的美好期盼。
在打发了李妈回去同家人过节以后,齐玉茹便指挥着谢锦言在家里的一楼大厅,支起了一张小方桌,摆上了四张椅子,唤着谢峰德一起坐到椅子上,一道打起牌来。
说是打牌,其实便是打麻将了。那些但凡是家里稍稍有些富足的人家里,便总爱在闲着无事的时候玩上那样几把。尤其,学打牌并不如何难,在整个华夏国里,只要是身份地位稍稍能说得过去些的,多多少少也都是会玩的。
在齐玉茹不多的爱好里,她便偏爱此项。
齐玉茹摸看着自己桌面上的牌面,清点了一下哪张牌对自己无用,哪张牌可能会让其他三人胡牌之后,谨慎的丢出了一张“东风”。
哪知道,她那“东风”一出手,坐在她下家的锦颐便直接将她身前的牌给推倒,略有些好笑的道了一句,“妈妈,我又胡了。”
锦颐话一落,谢锦言和齐玉茹两人便赶紧探头去看,见锦颐是果真胡牌、并未诈胡之后,谢锦言便转过头,对着齐玉茹皱着眉,耸了耸鼻子道:“妈,你怎么又给锦颐胡了?你瞧我都快给她赢走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这还能怪我?你要是早把你手里那张废牌给打出来,可不就是我胡了吗?”
齐玉茹柔柔的瞪了谢锦言一眼,谢锦言不敢接话,对着齐玉茹摸了摸鼻头,讨好般笑了笑,便将所有的牌都搅到了一起,拦下了洗牌的工作。
趁着谢锦言洗牌的功夫,自开始打牌以来,便一直只是一板一眼的摸牌和出牌的谢峰德,兀地沉声对锦颐问道:“怎么这些日子都没看见你在报纸上刊发文章了?”
谢峰德话落,霎时,连谢锦言洗牌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谢峰德是看报的。从前说过,他是中过举人、担过满清官职的,认真算来,他算是个老牌文人的。他打骨子里受的教育,便是“爱国”和“治国”。即便他如今已是改而从商了,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会变的。
他若是想要了解政事时势,便只能是从报纸上探听一二了。往常,锦颐和谢锦言看到最多的,不是谢峰德为了店里在忙的场景,便是他捧着报纸的场景。可以说,谢锦言的爱国热情,多是传承自谢峰德的身上。
久等不到锦颐的回答,谢峰德又问,“是因为报纸上对你的那些谩骂?”
“您看见啦?”锦颐下意识的反问。
她大略怔愣了一秒,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对着谢峰德轻轻笑了笑,抚慰道:“不是因为他们,是我自己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
知道谢峰德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自己,锦颐便也没准备向他隐瞒心里的茫然——
一个人若是想写些什么,总是能够想出许多个切入口的。怎么会没什么好写的呢?说到底,不过是她自己对自己产生了疑问罢了。
谢峰德闻言瞥了锦颐一眼,知道锦颐并非是受了舆论的影响过后,便也没再开口。
他其实有足够多的人生阅历,也有足够多的能力用于开解锦颐,但他没有。在他看来,有些事情,听别人阐述千遍,都不如自己想通一遍。
人生的路,没有谁是能够代替谁走完的。
恰巧,谢锦言刚好将洗好的牌垒好。
他首先催着锦颐起牌,待锦颐抓好牌后,便随口聊道:“说到那场舆论,我便想到了秦司令。锦颐你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你文章发表后没多久,秦司令便领着他夫人回到了南京……”
说着,他皱了皱眉,也顾不着码好手里的牌,抬起头,若有所思道:“那时候已属十二月下旬了,新年将至,秦夫人新嫁,秦司令家里又无父母,怎么着也是应该在于家过了年再走。可是,明明再过不了十天就要过年了,秦司令还是带着秦夫人回到了南京。”
“我们研究会的人上次聚了一下,有传言说他是急着回去准备继续北伐的,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了。”谢锦言叹了一口气,继而才低下头去,继续将手中的牌给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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