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彦斐到忠义伯府外的时候, 撩起帷幕看了眼,看到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辰,他把自己的衣襟给扯乱,头发也故意把头上的玉冠给弄歪了一些, 这才猛地撩起帷幕往下冲,赶马车的车夫被吓到了, 赶紧扶了一把。
谢彦斐没管他直接就冲到了府门前。
府门前的下人是认识谢彦斐的, 毕竟五皇子在府里住了这么久,之前还跟世子一起出去,他们看到谢彦斐赶紧行礼, 谁之前以前笑眯眯的五皇子这次像是压根没看到他们, 急匆匆就跑了进去。
下人一脸懵,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想到之前世子竟然是一个人先回来的?若是以前不都是两人一起回的么?哦对了, 还有刚刚不是有六皇子府的下人把五皇子的行礼给带走了?怎么五皇子又回来了?
忠义伯府外的小贩只是多看了眼那华丽的马车, 他们已经习惯这位五皇子出入忠义伯府, 据说这五皇子与裴世子关系好,也正是因为五皇子, 听说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 忠义伯从镇国公降为忠义伯,可世子竟然还升了品阶。
没想到外界都传闻五皇子不好,私下里还偷偷给封了大谢第一丑,可要他们这些人说,这五皇子对裴世子是真好, 裴世子眼瞎了,这几年有谁对裴世子这么上心过?
羡慕归羡慕,这些小贩很快该干嘛干嘛了。
结果不到一炷香,就看到忠义伯亲自把失魂落魄的五皇子给送了出来。
大概是五皇子周身的气息太过落寞失望,有些经过的行人脑袋转过来时,莫名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而小贩与正在买东西的行人也一起都停了下来。
谢彦斐余光瞥见这一幕放了心,故意低着头到了门前却不肯往前走上马车了。
忠义伯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裴世子从六皇子的府宴单独回来就让一起来的下人把五皇子的东西给打包好让下人带走了,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奇怪,结果,他派去的人去询问,压根没能进去青竹苑。
忠义伯气得不轻,可到底如今他这个老子还不如儿子,再加上之前武氏的事他怕世子报复,只能压下怒气回去了。
结果这还没多久,五皇子竟然来了……可接下来让忠义伯没想到的是,这世子竟然连五皇子都拒之门外!
忠义伯赶紧匆匆过去,就看到五皇子一个人像是蔫了的大白菜耷拉着脑袋垂着手蔫蔫缩在那里,面前站着一脸愤怒的影青,抱胸挡在青竹苑的牌匾前,就是不肯让行:“我家主子说了,他跟王爷不是一路人,当不起王爷的厚爱,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还是别来往了。”
忠义伯听到这吓死了,引路的管家也吓得一哆嗦,心想晚了,五皇子怕是要震怒了。
世子这也真是的,这是干嘛啊,这好端端的干嘛突然就跟五皇子要决裂?五皇子对世子这么好,还能做出什么事不成?肯定是世子不对,就不应该得罪五皇子。
若是以前五皇子不受宠的时候他们还能不当回事,可如今忠义伯府这样,哪里得罪的起一个受宠的皇子?
忠义伯刚想上前斥责,结果就看到五皇子不仅没生气,还一脸哀求地上前一步:“别啊,本王真的只是一时醉酒,真的……不是故意的,影青啊,你再去跟世子说说,让世子原谅本王这一次,本王以后保证不再犯……保证规规矩矩的,我们还是至交不是吗?”
影青毫不客气:“主子说了,他没有王爷这么金贵的至交,以后还是王爷是王爷,臣子是臣子。”
忠义伯傻眼了,管家也目瞪口呆:这、这什么情况啊?好端端的怎么世子突然这么决然了?可世子这么不留情面王爷竟然还上赶着?
忠义伯总觉得事情怕是有些不妙,他还是再观看观看,虽然五皇子不好得罪,可如今青竹苑住着的这位也不好惹,万一不明情况最后两边都得罪了就不托了,既然王爷没生气,那还是先问问情况的好。
忠义伯看五皇子又说了几句面前的影青依然不让,他赶紧过去,骂了影青几句,就开始劝五皇子:“王爷你看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这混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王爷也敢拒之门外……”
谢彦斐耷拉着眼皮,恹恹的:“是本王的错,与世子无关,本王做错了事,惹了世子不开心了……”
忠义伯眼珠子转了下:“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这么对王爷啊?回头我劝劝他,只是如今怕是还在气头上,要不王爷先回去,等我先去劝劝,若是成功了,就给王爷递个信儿,王爷明日再来?”
谢彦斐这才抬眼,湿漉漉的眸仁期盼地瞅着忠义伯,“真的吗?你真的能劝好世子吗?对对,你是世子的爹,一定能劝好的!忠义伯,本王相信你!你一定要让世子原谅本王啊!”
忠义伯还是头一次被五皇子这么重视,觉得自己有点飘:“当然当然。”
谢彦斐这才依依不舍回头看了眼,跟着忠义伯离开了青竹苑。
忠义伯这会儿站在府门前,还不知事情,可难得五皇子这么信任他,让忠义伯全程陪笑,万一这次入了五皇子的眼,五皇子帮他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他说不定还能当回镇国公:“王爷慢走,你放心,世子那边我肯定给你好好劝劝,也没什么大事,王爷放心。”
谢彦斐站在那里谷欠言又止:“这次……不是小事,世子心里怨本王也是能理解的,你是世子的爹你好好劝劝,本王也不求别的,只求世子能忘记老六府里发生的事,本王真的只是醉酒……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就好了。”他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那可怜又悔恨的模样看得忠义伯一愣一愣的:六皇子府上发生的事?醉酒?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偏偏谢彦斐说到这就不说了,依依不舍又看了眼,上了马车走了。
忠义伯:王爷你、你说清楚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头我也好劝劝啊。
不只是忠义伯,小贩以及行人偷偷也听到了,却更抓心挠肺了,本来世子与五皇子关系好是公认的,突然去了一趟六皇子府就不对付了,世子地位低竟然敢直接给王爷脸子,这肯定是王爷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否则世子怎么可能抱着得罪王爷的份上直接避而不见还把人赶走需要忠义伯去说情?
可为什么只说一半?这让他们今晚上还怎么睡得着?
谢彦斐戏演完了就上了马车,落下帷幕的时候,他脸上伤心难过悲痛谷欠绝的表情一收,咧着嘴笑了笑,他的演技看来愈发的炉火纯青了。
他接下来只用等明天了,他刚刚故意在忠义伯府门前提到六皇子府,提到发生了一些事,他刚才余光瞥了眼,发现不少人在偷听,因为他们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会更加好奇,找人询问,看看别人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他做什么,等这些人的好奇心掉到一定程度,明天那些传闻出来,他们会恍然大悟,自然而言就信了。
而就在谢彦斐遗憾今晚上要自己一个人睡了,之前与世子睡在一起习惯了自己乍然一个人还真不习惯,也不知道世子听到影青禀告了没有?觉不觉得他的戏演的特别好!
就在马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谢彦斐本来正闭着眼,突然脑海里传来声响。
【接收到来自裴世子的好感值+1+1+1+1……,宿主总好感值为27。】
谢彦斐:“…………”
他愣了好半天,才赶紧掰着手指算了算他之前是多少来着?等算完之后,没忍住无声张嘴卧槽了声,没想到他的演技逼真到世子竟然赞赏了他十五个好感值!
谢彦斐这会儿脑袋里还是嗡嗡的+1+1,一连串加了十五个,他喜得忍不住在马车里打滚,太好了,有了二十七个,他以后改变剧情就能横着走了,世子真是他的福星。
谢彦斐太高兴咣当一下把脑门磕在了车壁上,吓得车夫听到声音一哆嗦:“王爷你没事儿?”
谢彦斐立刻坐直了身体,边揉着脑袋呲牙咧嘴,边一副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没事儿……继续走。”
车夫都吓蒙逼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竟然伤心的要撞车自罚?
而另一边青竹苑内,裴泓从六皇子府回来这一路上都在发呆,他脑子空荡荡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剩下唇上还残留的触感,温软的,带着湿意的热,他原本以为他能克制住的,可等五皇子真的亲下来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脑海里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若非强忍着把戏演完,若非之前怕给王爷拖后腿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演练过无数遍那些话,张开口就能脱口而出时,他怕自己甚至可能会忘词……
他静静坐在石桌前,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竹叶沙沙的声响在耳边四周回荡,可在这之外,他脑海里无数遍脑补出之前在床榻上的那一幕,他仿佛能看到五皇子那双明亮狡黠的双眼,或者王爷为了让她们相信眼神是醉眼迷蒙的,再或者……或者……
可这一切,他都看不到。
他所有的脑补里,唯独王爷的脸是空白的,他从未这么迫切的想恢复,哪怕一刻,哪怕只有那么一瞬,他想知道王爷的模样,那么此生他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如果真的能看到,他愿意用他能给的去换。
可……他看不到……
影青步履轻快的回来时就看到自家主子肚子坐在那里,他的步子不知为何在看到主子脸上没能掩饰住的痛苦挣扎时一怔,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想到主子的心思,不知道主子现在是庆幸能与王爷有这丁点的接触还是叹息主子如今承受的折磨。
没得到还好,如果得到了却依然求之不得,那比之前的求而不得更加让人痛苦。
影青还是走到了桌前,垂眼:“主子,王爷已经离开了,伯爷想见你劝说被属下给劝走了。”
裴泓嗯了声,随着影青的声音终于把他从痴想中剥离出来,他慢慢抬起头:“王爷瞧着如何?”
影青道:“王爷戏演得可好了,要不是属下早知道,还真的以为主子与王爷……决裂了。”
裴泓放在一侧的手指蜷缩了下,没再出声。
他没敢过去,怕看到王爷演戏会忍不住上前,即使知道是演戏,他也怕自己无法克制住,只能垂眼坐在这里。
影青看主子这模样无声叹息一声,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偷偷离开了,还是让主子缓缓。
影青走出主院差距到竹林那边的动静,想了想,闪身过去,就看到老大躺在一片竹叶中,闭着眼。
他抬步走过去,在鬼冷身边抱着胳膊蹲下,垫着脚探出身去看:“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鬼冷没睁开眼:“刚回。”
影青好奇:“主子不是让你保护王爷么,你怎么回来了?”
鬼冷依然没睁眼:“宗主让我回来交代了一些事,今天不必过去了。”
影青诶了声:“啊?可今晚上怎么办?”虽然暂时可能王爷不会有危险,可按照主子对王爷的重视,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主子也不可能会让王爷暴露在危险中的啊?
鬼冷大概是猜到了影青的想法,突然睁开眼,一双瞳仁因为被头顶的日光照着,不怎么看得清楚,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让影青看得不怎么真切:“宗主他今晚上会亲自去守护王爷。”
影青张大嘴:“……”卧槽……主子你没忘记你还是个瞎子啊?虽然不得不承认主子武功是真的好,可你是宗主诶,鬼冷老大已经是大材小用了,主子你竟然还亲自出马?
影青懵逼的不行,他揉着脑子觉得自己脑壳疼,干脆也躺了下来,与鬼冷排排躺着,望着头顶上方,因为青竹苑到处都是竹子,从他们这个角度往上看去,碧蓝的天空被竹叶环绕,竟然美得不可思议。
影青觉得自己是庆幸的,他庆幸自己遇到了主子,他们是无影宗的影卫,自小就在无影宗被培养成影卫,说是影卫其实是死士,是来保护别人的,在平日保护旁人的性命,关键的时候以身护命。
以前主子还不知宗主的时候,是老大护着他;后来是主子,虽然才这么短的时间,他觉得老大与主子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他突然有点明白主子的心思了。
在主子心里,王爷必然是很重要的,如果有一天,王爷娶妻生子,只剩下主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心里怕是很难受,这感觉就像是如果有一天老大不理他去护着另外一个人,不把他当最好的兄弟了,可怎么办?再或者,万一老大有一天……
影青心里一哆嗦,突然侧过身望着鬼冷:“老大,我以后肯定好好练功绝不偷懒了。”
鬼冷淡淡看他一眼,那神情特别像是在说:你觉得我还会信?
影青突然抱住了鬼冷的手臂,脑袋埋在他的肩头:“老大,你说有一天我们当影卫的……会不会突然就身首异处了?或者有一天老大你不在了,或者我不在了,老大你会记得我吗?”
鬼冷放在身侧的手僵了下,半天,突然伸出手推开他:“说什么胡话?不会有那一天,你只要好好跟着宗主即可。就算是出事,也不会是你。”
影青却更心里不是滋味了:“那老大你也别出事好不好?我们都别出事,还像现在这样,或者像以前一样……以后我好好练功,以后我保护老大!”
鬼冷偏头看他,看了很久,才叹息一声:“你怎么了?”
影青摇头:“就是突然觉得……害怕一个人。”
鬼冷突然抬起手臂勒住他的后颈,往怀里一扯,揉了一把他的头,让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行了,不会留你一个的。”除非……他死了,否则,他会护好他,亦或者,直到他不需要他的那一天。
影青被勒住了身体忍不住挣扎起来:“喂喂,老大我看不到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鬼冷用自己的手背挡着他的头,隔着他自己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随即松开影青,翻身站起,什么也没说凛然朝外走去。
影青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衣襟,拍着身上的竹叶,“老大也真是的……”随即声音又大了:“老大,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
回答他的却只是鬼冷拐过一隅被风吹得翻飞的衣角。
谢彦斐回了王府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让谁也不要打扰他,既然演戏么,旭王府里的可还藏着幕后之人的眼线,演戏演全套,当然不能自己搞砸了。
谢彦斐这边回去既然没得吃,就干脆躺着睡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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