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老爷不好了,刚才有人在城门口看到大小姐出城了。”
“什么!”陆建章怒目圆睁:“她出城干什么?”
陆文犹豫了一瞬,支吾道:“听说同行的还有个男人。”
陆锦云讶然,眼底的笑意却掩饰不住:“不会,大姐姐她怎么可能?”
陆建章气得捶胸顿足:“这个贱蹄子,老子就知道她会害死老子的,还不快去给我追。”
“老爷,现在是管制期间,无关人员出不了城。”
陆建章白眼猛翻,就快被气死。
“父亲,要不去大姐姐院里找找,说不定官印还在她屋里,毕竟她出城了带上官印也没用。”陆锦云道,她心里得意极了,偷来的官印她已经让香棋放去了陆晚晚的屋里。
这次她在劫难逃了。
陆建章拂袖往长思院去。
还未进院门,门房便来了。
“老爷,徐将军,京兆府尹和三司的人来了。”
陆建章心里凉了大半,难道这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官印丢了?
不过,丢失官印,也该御史台找他,关这些人什么事?
他心下惴惴,出到花厅,果然乌泱泱坐了满屋人。
见到陆建章,他们都不解。
“陆大人,不知你把我们叫来有何贵干?”
陆建章扫了一圈,在座的都是官阶比他高出不少的达官显贵。他一愣:“在下,没……没有叫你啊。”
“这是怎么回事?”在座诸人皆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陆修林带着徐笑春回来了。
两人浑身上下被淋得湿透。
徐震一见徐笑春这副狼狈的样子,问道:“死丫头,又上哪儿野去了。”
徐笑春刚才吓得腿都软了,却还要强撑精神处理一干事宜,这会儿见到徐震,眼眶一红,鼻子发酸。她只想立马扑进徐震怀里撒娇,让他遮风挡雨。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有她清楚,她还要想办法给谢怀琛脱罪。
她吸了吸鼻子,长吁了一口气,提醒自己,有爹在,不用怕。
她转身,朝一干人等拱手作揖:“诸位叔伯长辈,请原谅笑春未事先招呼,便让诸位放下手中的事,来到此处。”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徐震养女儿跟养儿子一个养法,养得徐笑春行事特立独行,倒也习惯了。
徐震道:“胡闹,你将我们叫来有什么事情?”
徐笑春缓缓道:“诸位叔伯都是掌管京城刑狱司法的,我要举报陆建章大人的二女儿伙同成平王世子和郡主,在控制疫情期间,私造文书,滥用职权,私放城门,掳走大小姐。”
陆建章吓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徐小姐,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陆建章赔着小心道。
徐笑春道:“是真是假,还请陆小姐出来回话。”
几位一听,这件事情和成平王府有关,便打起了精神。
徐哲以手扶额,心道,这又是个难办的官司。上次刘协家的案子还没查清,又来这种事。
他见徐笑春笃定,便道:“没错,笑春所言是真是假,陆小姐出来一问便知。”
陆建章无法,便让去请陆锦云出来。
陆锦云出来时还纳闷,这些人找自己做什么。
等她来到花厅,见到满屋子高官显贵,个个面色凝重,心里先打了个“咯噔”。
她姗姗上前,先给陆建章福了一礼,再向诸人行礼道:“小女子见过诸位大人。”
陆建章点了点头,道:“徐小姐有话要问你。”
陆锦云疑惑,她和徐笑春一向没有交情。
她心里直打鼓,转向徐笑春:“徐小姐有何指教?”
徐笑春问道:“你最近和宋落青在密谋什么?”
“徐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陆锦云慌乱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徐笑春冷笑道:“你有没有和昌平郡主密谋?趁天花疫情封城之机,攀诬你家大小姐和人私通,偷取官印出城?并将她带去下柳村杀害灭口?”
陆锦云听她将计划完整说了出来,吓得魂都快飞了。
她连连倒退了两步,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膝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徐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还嘴硬?宋时青已经伏诛了,你趁早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徐笑春说道。
宋时青伏诛了?
陆锦云下意识地慌乱道:“不可能?”
“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在座的各位都是三司衙门的人,今日只要你说丁点谎话,日后被他们查出来,都是蓄意隐瞒。”徐笑春声音不大,却透露出不可反驳的威仪。
陆锦云默了一瞬,深呼吸了一口,成平王府是什么地方?天子胞兄,皇亲国戚,京城最显贵的显贵!
谁能动宋时青?
肯定是徐笑春在诈自己。
她抵死不认:“我不知道徐小姐在说什么,我最近的确和成平郡主来往亲密,不过我们从未密谋害大姐姐,大姐姐可是我嫡亲的亲人,我还能害她吗?”
徐笑春轻嗤:“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当初在镇国公府,你公然攀诬晚姐姐和我哥有私,后来又将她推入郡主府的湖里,谁不知道你和这个晚姐姐交恶已久?”
陆修林眉心紧紧拧着,徐笑春生性耿直,他听徐震说了无数次。
他是徐震的手下,上司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徐震不会说谎,如果徐笑春说的都是真的。
锦云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
在他眼里,锦云只是个有些小性子的妹妹,杀人这种事……太匪夷所思。
陆锦云眼泪落了下来,她哭道:“徐小姐和大姐姐关系一向好,你处处维护她,我也明白,可你不能因为大姐姐偷了父亲的官印,跟人私通出城,你就将事情反诬在我身上啊。”
她哭得可怜极了,双肩耸动,泪如雨下。她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陆晚晚私通的事情说出来,要让她一点颜面也没有。
京兆府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锦云大声痛哭:“此事说来,是我家家丑,不该对外宣扬。若不是今日徐小姐带人逼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自揭伤疤给众人看。我家大姐姐,陆晚晚,自幼丧母,因体弱多病,便送往允州乡下调养,去年刚接回京城。我母亲身为当家主母,事事为她安排得妥当周全,她也待母亲恭敬和顺。
原以为我们一家人会一直这么和和顺顺的。但谁知,姐姐记恨父亲多年对她不管不问,又记恨我独得家中长辈的宠爱,背后处处刁难我。母亲……一直让我忍让,我一忍再忍,一让再让,谁知道大姐姐得寸进尺,一再相逼,我气得没有办法,这才做了那许多蠢事。”
陆锦云料定此时陆晚晚已经死了,死人是开不了口的,随便她这盆脏水怎么泼,她也无法自证清白。
顿了顿,她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家大姐姐的高明之处,她故意逼得我自乱阵脚,犯下错事,在众人眼里,我是个粗鲁无状的恶人,而她是受尽欺凌的嫡小姐。父亲为官朝中,公务本就十分辛苦,我为了父亲安心,也为了家宅和平,一直隐忍不发。谁知道,大姐姐竟然欺人到如此地步。徐小姐,你今日为她出头反咬我一口,不就是因为我撞见了她的丑事吗?”
“你……”徐笑春恨得银牙咬碎,怒极反笑道:“二小姐还一口颠倒黑白的伶牙俐齿啊。”
“我不过据实以告罢了。”陆锦云道。
徐震道:“什么丑事?你继续说。”
陆锦云微微欠身,又继续说道:“那日家兄回京,在府上撞见了一名翻墙进来的贼人,家兄追到大姐姐所在的长思院,贼人便不知所踪。我觉得此事定有内情,于是让丫鬟香棋去大姐姐院外盯着。后来果真见那人从长思院里出来,香棋跟上去,岂知那人发现了她,有意将她引去烟柳巷。被当成贼人扭送去了衙门。”她转身问京兆府尹:“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此事?”
这个案子的确是经由京兆府尹审理的,他还有印象,点点头。
陆锦云道:“也就是那日,我才知道原来大姐姐和成平王府宋世子的亲卫王昭早有私情,后来王昭将香棋的事情告知大姐姐后,她担心我会揭发她,所以策划这次偷印出逃。”
她泣不成声,看起来委屈极了:“徐小姐,你误信了大姐姐,被她当枪使了呀。”
陆锦云哭得真情实意,眼泪双双落下,要不是香棋自己招了,恐怕这会儿她都快被她绝佳的演技骗了过去。
“精彩,可真是精彩。”谢夫人不知何时到的,自阶下一面鼓掌一面走了上来。
她面上带着笑,道:“今日能听这么精彩的一出戏,果真是不虚此行。”
谢夫人刚从城门口来。她和镇国公比成平王府的人先赶到城门,去的时候宋时青已经死透了。
片刻后成平王妃和宋落青才姗姗来迟。
成平王妃看到宋时青的尸体,扑上去哭得差点断了气。
人是谢怀琛杀的,城门处成百上千的人看到。
镇国公听说徐笑春叫了三司的人赶来陆家,顿时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不给成平王府和陆锦云串供的机会,率先将宋时青的罪名定下来。
他罪行属实,加上上次他写的认罪书佐证,谢怀琛杀他师出有名,就算和成平王府对簿朝堂也不理亏。
他担心徐笑春应付不来,特意让谢夫人过来帮她。
谢夫人一来,便听到了陆锦云这番惊世骇俗的谎话。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众人见谢夫人来此,纷纷起身,同她招呼。谢夫人同他们见了礼,便在椅子上坐下。
她端起茶盏,悠悠喝了一口,笑着对陆锦云道:“陆二小姐好厉害,竟连王昭和陆大小姐如何商量私逃的细节都知道。”
陆锦云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道:“那些都是我猜的。”
谢夫人脸上挂着笑容,别人倒还不觉得,徐震看得心里发麻。
这位嫂子年轻的时候上战杀敌,巾帼不让须眉,越是杀意浓烈,嘴角的笑意越是潋滟。
羌族的蛮子给她取了个别称——笑面女罗刹。
此时此刻她面上的笑倒和那时的有几分相似。
“陆二小姐还真是把令堂信口开河的那套本事学了个淋漓尽致。”谢夫人猛地将茶杯放在小几上,怒目看向陆锦云。
她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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