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晚被掳之时, 宁蕴在皇城。
等他下值回府听说消息,谢怀琛已经入狱, 陆晚晚得救,在国公府里。
第二日一早, 陆晚晚被接回府上。
他担心她的状况,却无法前去探望。
前日皇上忽然下旨,让淮阴侯返京。宁蕴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总觉得宁家上一世的遭遇之所以没来, 是时候未到。
而这两天,他心头不安得厉害。
很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他以为宁家的遭遇不会重来一次。但是为什么?这种不安的感觉是如此强烈。
他枯坐书房, 静默良久, 等到天光大明是才发现自己竟然坐了整整一夜。
他做了个决定,起身抓起外袍,朝京兆府衙走去。
陆锦云关在那里。
幽暗的监牢一直点着灯, 灯光微弱, 照在陆锦云脸上。
她憔悴不堪, 双眼浮肿, 头发也是凌乱的。监牢里的人没日没夜的喊冤,她压根睡不好。吃的都是剩菜馊饭, 比喂猪的还不如。她又困又饿,扒拉着栅栏,每当有人过路,她就哭喊道:“求求你, 去找我哥哥,让他救救我。”
盛气凌人的女子,失去了光芒,委声求人。
自是无人管她死活。
她蜷缩成一团,窝在草堆里,听到外头脚步声响起,顿时精神一震,爬了过去。
原来是个送饭来的捕头。
“救命啊,救命啊,求求你帮帮我,你让我哥哥来找我,他会救我的。”陆锦云状似疯癫,伸手去够捕快的衣襟:“求你了,我会给你钱的,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他的脸一半隐于帽檐之下,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另一半脸映着灯光,明显的浮起一抹阴冷的神情。
他站立于栅栏外,没有像别人一样骂她神经病。
陆锦云抬首,看向他的脸。
她大惊失色。
这个人她见过,是宋落青身边的一个侍卫,她吓得尖叫了声。
那人眸光一冷,扣住她的手,将她拖到面前。
陆锦云退无可退,被他强硬地拖到栅栏旁,一手扼住她的嘴,逼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杏目圆睁,挣脱无力。
那人从腰间摸了一粒药丸,正要往陆锦云嘴里塞。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捏着那人的手腕。宁蕴微微一用力,便听到骨裂之声,那人痛得松开陆锦云。
陆锦云忽的脱离他的桎梏,慌张地朝后退。她抬眸,看到宁蕴立于一豆灯火下,火光映着他天神般冷峻的面庞,她心下不由安定了几分。
宁蕴身后跟着捕快,他们冲上前,企图制伏那人。
却发现他脑袋一偏,七窍流血,挣扎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宁蕴蹲下身,探了探他的气息,又撬开他的嘴,瞧了片刻,他凝眉道:“已经死了,来的时候口中就藏了毒。”
他抬眼,若有似无地扫了眼陆锦云。
她哆嗦了两下,尤有后怕,她泪眼涟涟,哭道:“宁蕴,救我。”
宁蕴的眼神格外复杂。
他没搭理她,指挥着人将那人尸体抬走。
临走之时,他手指微不可查地弹了一下,指尖的东西便飞了出去。
正好落在陆锦云身边。
她疑惑地看了眼宁蕴远去的背影,抹了把脸上的泪,抓起东西,一看,原来是张纸条。
默默展开,上面只写了一行小字——推给宋落青。
宁蕴让她把一切罪名都推脱给宋落青!
她几乎喜极而泣,父亲不在意她,哥哥不在意她,至少还有宁蕴。
他会想办法,一定会的!
此后几日,陆晚晚都在陆家等消息。
可她还没等来谢怀琛,陆锦云倒先回来了。她在牢狱里待了将近十天,她咬死自己是被宋落青胁迫才犯下那些事情。
难得的是宋落青竟然没有反驳。
最近皇上的态度很微妙,朝堂上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有的说宋时青私德有亏,死有余辜,有的说谢怀琛肆意杀人,于法理所不容。
而皇帝,既不处置谢怀琛,也不放他,成平王府这边,他禁了王府众人的足,派了禁军把守。
陆锦云将罪名全推到她身上,她非但没有辩解,反而将罪名都承担下来。
宋落青知道,自己谋害陆晚晚证据确凿,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只看皇帝准备如何处置她。而她没有和陆锦云撕起来,是要她欠自己一个人情。
因宋落青承认自己胁迫陆锦云,她只被杖责二十就放回府上。
她痛得匍匐在床上,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屋里以前的丫鬟全被打发走了,都是些新来的,伺候人不怎么利索。
这些人是李长姝亲自挑选,有意“关照”,伺候得陆锦云连连骂爹。
可她没有法子,这一次她完全败了,父亲再也不会相信自己,她挨了刑,官府让他去领人,他嫌丢人,没去,草草打发了两个丫鬟将她接回来,之后便一直没来看过他。
陆建章此时恨不得陆锦云赶紧去死。
她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宁蕴。
他故意去牢里,想办法救她,应当还是喜欢自己的。
陆锦云心想。
她这辈子没有那一颗比现在更希望宁蕴上门提亲。
可是她没有等来宁蕴上门提亲的消息,反倒先等来淮阴侯府落罪抄家的消息。
一夜之间,宁老侯爷在大内犯了事情,投入大狱,皇帝勃然大怒,下旨抄了淮阴侯府。
事情发生得之快,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甚至是早有准备的宁蕴,面对这样的巨变,还是猝不及防愣了半晌。
果然不出他所料,前世的事情不是不到,是时候未到。
那些该来的,一样都不会少,都会来的。
宁夫人急得生了急病,卧床不起。宁蕴打起精神,四处奔走,为父亲打点。
上一世宁老侯爷也如这般,忽然获罪,在起初的两年,宁蕴根本不知道他犯的什么事。直到后来,他重居高位,翻出旧卷宗,这才知道他是因和妃嫔有染。
他得知真相时,和父亲有私的那位妃嫔早就去世,更奇怪的是她一宫的旧人也都死的死,走的走,竟连一个人知道内情的人都没有。
要查也不知从何查起。
往日备受瞩目的侯府世子,为替父亲打点,低声下气走了十余家与宁家交好的官员,无一没吃闭门羹。
没人会上赶着自讨没趣,更有甚至,冷言冷语向之。
他尝尽人间炎凉,看多了冷面白眼。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陆晚晚。
起初只有朦朦胧胧一道身影,仿佛裹在光芒之中,刺得他睁不开眼。缓缓的,她的脸便浮现出来,眉眼清晰可辨。
她笑着对自己说:“阿蕴,你还有我呢。”
对啊,他还有陆晚晚,与他在困顿中相互扶持,东山再起。
又有什么怕的呢?
他从不怀疑陆晚晚对自己的用心,哪怕重来一次,他深信她还会如前世那般,不顾一切追随自己。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将父亲救出来,上一世他在牢里受了残酷的刑罚,这才没熬过流放路上的急症,丧了性命。
他不能让这种事再来一回。
陆建章大为光火。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谢家出了事,宁家也出了事。
他两个女儿的好亲事都白白断送。
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竟然还是翻了船。
陆锦云犯了事宁家都没来退婚,这门婚事原本是十拿九稳的。
可怎么偏偏?偏偏宁老侯爷突然就下了大狱?
进了那里头,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谢家完蛋了,宁家也要完蛋了。
他突然间老了十岁,倍感沧桑。
陆晚晚将何去何从?陆锦云又该何去何从?
他的仕途还是否有望?
这些问题纠缠了他好几天,终于,皇上下了旨,宁老侯爷流放三千里,去北地的安州。
下达这个命令的当天夜里,皇帝宣召谢怀琛。
这是羁押大牢十几日后除了提审,谢怀琛第一次走出那间牢房。
这十几日,审讯不分白天黑夜,陆晚晚被掳案、他杀宋时青案、宋时青以前犯的案子,错综复杂的各宗案子都跟他有干系。
很多人提审他,这些人有向着谢家的,礼待他;有向着成平王府的,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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