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诠却说:“我的命本就属于主人,他若要我自为他取,何足挂齿?我只怕他会……伤了自己。”
老头了然,他这是怕苟梁自杀,当即也不敢再劝了,只是怒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心里放不下那个臭男人!为他守身?呸,我且看他能忍到几时!”
但苟梁显然让他刮目相看了。
漫长的一晚熬过去,月落日升时分,苟梁终于放松自己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将回血回蓝道具的时效调快了些,身体渐渐恢复过来,老头对他舍得用好东西,这种恢复程度倒也在意料之中。真正让他惊讶的却是苟梁身上的伤疤,恢复的比他预想的要快上太多,一个半月的时间便落痂剩下一层粉嫩的新肌,只脸上的伤过重,恢复得慢些。
老头见过许多千奇百怪的体质,倒也不足为奇,稀罕了一番,道他小子走运。
偷偷花了88积分买了祛疤道具的苟梁表示:“……是您老医术无双。”
在第二个月圆之夜到来之前。
苟梁闷头将药喝完递给钟诠,又接过他送来的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浸润被苦得麻痹住的舌头。
他问:“京城那边局势如何?”
钟诠:“皇帝的旧伤被压制住了,虽然用了秘药对他身体根基损毁很大,但活上五六年不是问题。高家的党派存留下来的,除了被太子收服或是暗中投靠安王的那部分,已经尽数被铲除。新科在即,皇帝着太子和安王共同负责本届科举,大有扶持安王与太子分庭抗礼之意。”
安王,就是武帝唯二的亲生儿子中的小儿子,三皇子李穆。
当年原主进京时,对方还不满十岁,六年时间过去,他也刚刚到了参与朝政的年纪。
说着,钟诠停顿了下,才接着说:“钟越觐见了皇帝,似乎献了药,若有成效,皇帝的命或许还会活的更长些。”
苟梁被没有表现出被这个名字触动的模样,垂眸再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他既是钟家嫡系出身,想必身上有不少好东西……能让皇帝的命缓上一缓,对我们有利无害。”
说着,他又仿佛自嘲地笑了一下,“看来,钟越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知道给自己留后路。”
钟越给皇帝续命,显然不会是李彦乐见其成的。
苟梁早就留意着远在京城的渣男和伪白莲,对于钟越此人更多了一分了解。
和原主这个被爱情彻底蒙昏了头的缺爱人士不同,钟越虽然年轻气盛,但从小被千娇百宠没受过什么挫折的钟越自然是爱自己比爱别人更多。
原主生死不知,但他被李彦追杀的事情不论李彦给出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也不免让他手下的一些幕僚心寒。毕竟,原主这些年的功劳他们都看在眼里,在王府中更是比王妃被李彦和王府一干人等呵护追捧的对象,现如今李彦可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就急着卸磨杀驴,这些惜命的聪明人又怎会没有一些想法呢?
所以,当钟越从一些人口中隐晦地探查到原主于李彦不是所谓的死缠烂打,而是实打实地“恩爱”了六年,原主更为李彦没少做过杀人放火的事之后,心中波澜渐起。
原主待李彦如此掏心掏肺,最后不说完成他们最初交易的内容——为上京钟家洗冤——连性命都难保,钟越哪怕非常有自信认为李彦移情别恋上自己是理所应当的事,心里也生出几分警惕来。这才有了他对外透露出自己的身份,被皇帝召见的缘由。
苟梁冷眼旁观。
钟固啊钟固,别心急,等我收服了我的小目标,再来刷你的负魂力不迟。
钟诠又将散布在各地的影卫的情况细说了一遍。
苟梁听着,也不知道是该为原主可怜还是为他感到庆幸了。
钟家六代人的经营,底蕴之深厚难以想象,当然不会只给原主留下一队影卫这么单薄。
钟家人不干涉大梁朝政,但他们以国师之尊,世传家学,亦是居安思危的人,要做点什么不难。而从钟固的太祖父起,钟家不仅暗中开始培养影卫,还隐蔽地开始积累财富,只为防着日后大梁皇室的后代对自己的子孙下杀手。
这倒不是钟固的太祖父测算天机有此一劫,而是有些事情总是有迹可循的。
钟家本家人才济济,为何会有嫡系不得出仕的族规?
还不就是因为某年某日,有忘恩负义的帝王曾在钟家先祖的一腔热血上泼了冷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他也怕自己当年的叛族报恩之举,会累及自己的子孙后代,因此早早便开始为他们筹谋。
如今看来,这样的先见之明是很有必要的。
犬牙经过近三百年的培育,人数抵不过千军万马,但却贵在各有所长。散布在大梁,乃至邻国——北漠、南疆和西吴的犬牙,着手情报、商业交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网,足以颠覆整个朝堂。
于原主而言,这原本是必胜之局。
怎奈,这个世界的人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愚忠——尤其是钟家这种看天吃饭的人,对于天子、天道、国运可谓讳莫如深,有着极强的敬畏之心,所以从没有想过要造反。不然,凭借手中的筹码,偌大的上京钟家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而原主一根筋地想要高家人的命,想要一道圣旨为钟家平反,如此便算是给九泉之下的亲人报仇。所以,当年他以一己之力走了李彦这条捷径,也没有想过给大梁搞点事情,所以最终也没涌动过这方面的力量,只是小打小闹地先为取信后为情义而替李彦料理了一些人。
苟梁对此只有无语。
按照他的脾性,若要报仇,还管他皇室统治会不会稳当,百姓会不会因此受难?直接掀了皇室,自拥为皇,再在史书上把李家和高家这等人泼上遗臭万年的脏水,才能解恨!不过可惜,他现在身边有个和原主魂体关联系数过高的目标大大,这样的宏图大志是注定没有施展的空间了。
待钟诠汇报完了,苟梁才把水碗递给对方,说道:“想必钟家会想知道钟越的近况。你速去安排人去办,我倒想要看看,钟家这次是会秉公将这个违背祖制插足朝政的天之骄子逐出族,还是要包庇这个破了身的贱货。”
钟诠对他的要求并不感到意外,点头称是。
顿了顿,苟梁继续说道:“皇帝既然要扶安王和李彦分权,想必和李彦有不少矛盾。你去挑几个无关痛痒的御史和与李彦当面有过异议的人,处理掉。李彦不是想做孝子么?呵,我自是成全他,这些背后的阴险之事,从前我为他分忧,如今,也不能落下。钟诠……你说可是?”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弧,却不知为何让钟诠的后背为之一凉。
“你说什么!”
李彦惊怒而起,质问亲信:“死的不是旁人,就是前日与本宫有过争辩的刑部李主司?”
亲信惶恐作答。
李彦怒不可遏:“第三起了,已经是本月第三回 了!朝臣们近日对本宫避之唯恐不及,便是本宫的人如今都对本宫心存忌惮,就连父皇,前日便召本宫训斥!偏偏现场没有东宫下手的证据,却也找不到证据证明不是本宫所为!你们这些废物,到现在连半点风声都查不到!到底是谁,是谁这样构陷本宫——”
说着,李彦的声音蓦地僵住,忍怒问:“钟固那边可有消息了?”
跪在下首的亲信答道:“回禀太子殿下,尚未捕获。”
李彦又骂了一声废物。
亲信也是有苦难言。
时间拖得越久本就越难追踪,而自第一起杀人事件发生后,李彦的动作就有所收敛,为此连派出去抓捕的钟固的人手都削减了许多。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但钟固就像是水滴入海一样不见踪迹……但再多的借口也不能说,只能是他们办事不利的锅。
正在练字的钟越也不管他发火,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之后才出声道:“彦郎不必如此惊慌。”
他似想到什么愉快的事,笑了起来,慢声慢气地说:“钟固便是不死,此时怕不知道在哪个男人的肚皮下快活呢,又哪里有精力坏你的好事?依我之见,幕后恐怕另有他人。”
李彦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被他压住了,走向钟越握住他的手,满眼柔情:“重辉说的,是谁呢?”
钟越口吐:“安王,抑或是,陛下。”
苟梁对这个答案也有些诧异,看到李彦大惊之后竟是信以为真的模样,心中顿乐。
钟越不愧是家学渊博。
这个神展开,他喜欢!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看好戏的心情了,太阳渐渐落山,而今天,又是月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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