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夏那些同事们都在心里嘀咕,百货公司又不是钱家开的,要休息还得经你批准?今儿个是你的成年礼你办生日会,那又怎样?你还能管着不准别人在这天拉屎放屁?
会这么反感也不是为谁抱不平,主要是由郁夏思及自身,感觉这钱小姐没把她们当人。
钱雪也尴尬,同时看出永福百货软硬不吃,一甩袖子回去了。
走之前她撂下话——
别以为有人捧就是个角儿,走着瞧。
看着停在门口的小轿车开走,小美才担心说:“她会不会找小夏姐的麻烦?”
都觉得应该是会,没跑,嘴上还是安慰说:“东家不会坐视不理,郁夏她怎么说都是棵摇钱树。再说钱家哪怕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也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放宽心。”
生日会的请帖早就发出去了,到这天要取消都没可能,钱雪只得硬着头皮梳妆。她那身特别定做的洋装是不错,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做工也很精细,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穿上身她还是不满意。
感觉发型不够别致,妆容不够精细,洋装不够有特色,首饰看起来也很普通……
她想到近段时间荣省流行的搭配,清丽的清丽,华贵的华贵,妩媚的妩媚,每款都能紧紧抓住人的眼球,让你怎么看都看不够,同那些比起来,这身输得太惨。钱雪伸手就扯掉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浑圆的粉珍珠散落一地,将房里伺候的吓了一跳,正想蹲下去捡,就发觉小姐趴在梳妆台上哭了。
钱雪是真不想这么出去,她怕丢人。
只要想到自己提着洋装的裙摆从楼上下去,一眼看到的是宾客轻蔑或者嘲弄的眼神,那场面她想想就忍不住发抖。
还有仲泽,仲泽也在下面等她,他赶在生日会之前病愈,英气勃勃过来替未婚妻庆祝,就看到这幅灰头土脸的打扮。
钱雪不敢想。
她不敢想今天以后会被嘲笑多久,也不敢想仲泽以及伯父伯母的脸色。明明提前了半年就在为今天做准备,这身洋装还是从外面定做的,半个月前刚刚送到,价钱很贵,那串珍珠也不是凡品,还有这个鞋……每样都不便宜,就这么出去还是丢人。
钱雪恨啊,恨张天翔不给脸,也恨郁夏给脸不要脸。
她手一挥项链耳环砸了一地,还有两个摔断的翡翠镯子,这下动静大,钱太太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地东西胸口闷疼,再看到趴在梳妆台上哭个不停的钱雪,她也顾不上心疼这些首饰,赶紧上前去关心女儿。
哪怕钱太太将人夸上天了,说她不用特别打扮就很美,钱雪还是哭得停不下来。钱太太一面吩咐底下拿烫过的帕子来,准备给钱雪敷眼睛,一面哄她说永福那什么狗屁顾问不是请假了?今天过去的谁都没见着人,大家都是照平常的模样过来的,哪有特别漂亮。
“是这样?妈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宝贝女儿你快别哭了,把脸敷一敷,重新收拾收拾,客人们陆续过来,都到齐就该你出场了。”
钱雪这才舒坦一些,她擦了擦眼泪,说把今天这关过了非得要那不识相的好看。
她说什么钱太太都点头,看她终于找回自信不闹腾了,钱太太才松口气,让钱雪好好收拾,自己则出去接待宾客。
钱太太心里是一点儿也不轻松,她知道阿雪今天逃不开要被议论,可别人怎么说是一回事,钱家这边不能先输了阵势,就算下面的都比她好看,她也得挺胸抬头走出来。
下去之前,钱雪的确是挺胸抬头的,她照过镜子,拿帕子敷过并且扑了粉,已经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不要去想最近省里的流行,用两个月前的眼光来看自己这一身,裙子很美,披肩也很漂亮,她很好看。
然而这个自信并没有维持多久,听到爸爸介绍说今天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女儿长大成人的日子,感谢这感谢那,感谢完毕该她亮相了,所有人都看着楼梯的方向,钱雪面带微笑缓缓的从二楼上下来,看到站在底下那些女人的装扮,她笑容就僵了,底下的人也露出诧异的表情,还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钱雪第一时间去看蒋仲泽,蒋仲泽皱了皱眉。
就从这时候起,她脑子里就是嗡嗡一片,感觉脸上臊得慌,双颊发烫,恨不得原地消失,偏偏她还是今天这场生日会的主角。
她得笑着和宾客打招呼,得接受众人的祝福。
钱雪特别努力在笑,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依稀听到那些刻薄小姐的议论,她们撇嘴说生日会的主角就这样?还不如来做客的像那么回事!这裙子真臃肿,像个挤满奶油的大蛋糕!这妆容真粗糙,一点儿也看不出美感!她真的用心打扮了吗?
因为心里太难受,钱雪已经出现幻听了,负责任的说,这话来做客的谁也没明着讲出来,最多不过在心里想了想,她们已经尽可能忍住没笑,并且一路忍到离开钱府,在回家路上才笑出声。
钱家办这个生日会简直太有意思了!
毋庸置疑,钱雪那身行头是最贵的,她是打扮最隆重的一个,可效果真的一般。
她不丑,但也没法抓住别人的眼球,她让各具特色的女客们盖过去了,这要是一次普通的聚会也罢,偏偏是她的生日会,同时也是成年礼,她好像被当众扇了两巴掌,尴尬到抬不起头。
她的未婚夫蒋仲泽也是,本来第一时间是想去安慰钱雪,没来得及,就被熟或者不熟的朋友同情了一脸,都同情他丢着那么多美人不挑,偏偏和奶油蛋糕订婚了。
“她还不如王家的好看!”
这话传到王家小姐耳中,王小姐深表认同,觉得自己比钱雪好看多了!她以前是误入歧途了,没关系,现在已经走上正确的道路,她看自己就是挺美的。
钱雪过完这个生日就病了一场,不过生病也不影响她找郁夏的麻烦,她气啊,又动不了张天翔,只得雇人教训郁夏。心里刚生出这个念头,还没成行,就有人登门拜访她,这个人给她带来一则惊人的消息。
“钱小姐可知道永福百货那个时尚顾问郁小姐是什么来头?她从前是在百乐门唱歌的,叫夜莺,听说她同蒋少爷还有一段情。”
一开始不敢相信,钱雪仔细回想了蒋仲泽近段时间的表现,他本来信心满满说能把人请来,去过一次回来就变了……
想到这里,钱雪心里冰凉,她顾不得病没好全就让司机送自己去蒋家,她得向蒋仲泽求证。
蒋仲泽一开始想糊弄过去,他不愿意把这些旧事说给钱雪听,钱雪就是爱钻牛角尖爱胡思乱想的人,让她知道铁定误会。可他没糊弄过去,钱雪非要得个准话,蒋仲泽就说了,说郁夏的确就是夜莺,他们当初好过,“那都是认识你之前的事!阿雪你听我说,我现在爱的是你,我都和她说明白了,我心里没她!”
这些话,钱雪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承认了,承认他和那个给自己难堪的女人有一段情。
想到他也抱过那女人亲过那女人和那女人谈情说爱,钱雪心都劈成两半了。
“她可真有本事,从前在百乐门一双玉臂万人枕,哄得老爷少爷们豪掷千金。现在又改头换面做起时尚顾问,骗得城里这些太太小姐去永福撒钱。”
听钱雪念念叨叨,蒋仲泽忍不住说了一句,说阿莺身世凄苦,她也是走投无路才去百乐门唱歌,没陪过客。
钱雪最听不得未婚夫为别人说话,这下彻底把炮台点炸了,他俩大吵了一架,回头钱雪就联系四方会,她没急着把夜莺这张底牌翻开,而是拿了一百块钱说要教训郁夏。
郁夏虽然备受追捧,毕竟不是名门小姐,她在永福百货做售货员,靠山顶多就一个四少爷张天翔,两人还不是男女朋友,只不过是雇佣关系。钱雪又说事成之后还给他们加一百,四方会就接了这个活。
四方会就是拿人钱财给人消灾的,他们问钱雪要什么,是要她受皮肉苦还是要她颜面扫地?
得到的回复是都要。
要动手容易,要她没脸就得设计设计,会里安排了个机灵的去,收拾一番之后,装作是郁夏的丈夫,准备当街揪住她扇她巴掌骂她贱人,飞黄腾达了就想换个男人,连爹妈儿子都不管。闹完这场他机灵点直接开溜,有多少人信不重要,总归会有人信,哪怕心里不信,因为嫉妒的关系他们也乐得抹黑这人。
这么闹一场,兄弟们也算对得起钱小姐那二百块钱。
他们做了周详的计划,还盯了几天,特地选在张天翔不在的时候动手,准备在永福百货门口闹一场。那人才刚伸手,抓住郁夏的小臂,同时骂说:“总算让老子逮着你这婊/子了……”
结果一个眨眼的功夫,郁夏从前学过那两手女子防身术就发挥了作用,她直接给人反剪回去,看准腿窝就是一脚踹,这倒霉蛋腿一软,噗通跪下了。
“说,谁派你来的?”
要说从前的夜莺,恐怕还真压不住一个成年男人,郁夏这一个多月天天抱小海,手劲儿涨起来不少,反剪着他挣也挣不开。
这倒霉蛋是大意了,他本来觉得郁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想到她还有这手。倒霉蛋心里慌,郁夏没慌,这种事在她意料之中,会有这么快的反应也是因为最近都提防着。她想着东家四少平常都安排有人跟着她,这些保镖也该出来做事了,结果没等这些人出来,四方会一看情况有变,埋在暗处那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准备直接上。
他们刚跳出来,就听到汽车开过来的声音,这还不是小轿车,是军车,前后有三辆。
回头看一眼的功夫,就有两个兄弟吃枪子了,两枪精准的崩在腿上,车上的人还在喊话说:“双手抱头,蹲下,谁再乱动老子崩他个脑袋开花。”
车刚停稳,这人就开门跳下来了,下来之后赶紧候到中间那辆军车旁边,恭恭敬敬拉开车门:“请二少爷下车。”
他最后俩字儿还没吐出来,车上的人就已经下来了,都没多看他一眼,急匆匆往百货公司门口去。到门口之后他一脚踢开被反剪着那倒霉孩子,一把将郁夏抱进怀里。
“夏夏我来找你了!”
“谁欺负你我毙了他!”
从见到乔越,郁夏就挺懵的,她心里有很多话,结果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抬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阿越你先放开我,有话待会儿再说。”
乔越松开手,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心说夏夏穿旗袍也漂亮!特有气质!又仔细端详她,这么瘦,得吃了多少苦头?
只怪自己没早点找到人,会知道老婆在荣省还是前两天有个刚从荣省回来的看到那张画像,奇了,说二少爷在找的是永福百货那个郁小姐?
这话乔越听见了,他大哥乔深也听见了,乔深还问说:“永福百货东家不是姓张?”
那人喝了口茶水,解释说不是东家小姐,是在荣省那边永福百货做时尚顾问的,人漂亮又会周旋,一下就把永福的生意抬起来,现在已经彻底压过康平了。
催问他郁小姐是什么来头。
那人也不过是跟着看过热闹,哪知道那么多,就说不太清楚,不过总归不是体面人家的小姐,否则哪会放下身段去伺候那些太太小姐们?
乔越听完就坐不住,想立刻动身去荣省,被乔深拦下来,说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出发。乔越不听,乔深说明天让副官送他,开几辆军车去,就这么走谁能放心?
当哥的好说歹说,总归将他劝住了,当晚乔深就把这个情况说给他老子听,乔天鸣听说乔越那个梦中情人的情况就皱了皱眉,倒是罗金莲,看儿子倔成这样,拦不住,就只能护着。
要是乔深或者乔芸犯傻还能上手揍一顿,乔越他有病,他闹起来不喝药当妈的能急死过去,不就是去荣省接个人吗?
“小越你就在家里等,妈派人接她去,保证平平安安接回来。”
乔越看他妈一眼,摇头说:“我自己去。”
……
这会儿乔越还在懊恼,心说这就是个比拳头不讲道理的地方,他在得知老婆的消息之后应该立刻动身的,要是早点过来就不至于撞见这吓死人的一出了。
乔越虽然把怀抱松开了,还是牵着郁夏不撒手,生怕一撒手老婆没了。他看了跟过来的副官一眼:“人扣下,盘问清楚,看看是谁动我老婆。”
边上人都看傻眼了,这个坐军车来找郁小姐的是什么人物?怎么从前没见过?
看他穿着风衣英俊逼人的样子,铁定出身不凡,荣省要是有这号人他们能认不出?还是外头来的?军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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