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金莲上帅府去消磨时间, 赶上几个姨太太三缺一, 她就做了牌搭子。
起初,几人的心思还在牌上, 两圈下来,就聊开了。四姨太起的话头, 边码牌边问罗金莲说小越那事怎么没听到动静了?
“早先为了找人, 把南省翻了个遍, 后来一有消息他就赶着去见, 我们当时还想你府上该操办喜事了, 都在商量怎么走礼,想想这些年没见过小越对谁上心,他一上心起来……这攻势, 谁抵得住?”
四姨太说着还碰了一下,碰完又看了罗金莲一眼:“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动静反倒小了?”
“外头风言风语多, 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只知道你们小越那心上人就是郁家小姐,还有一说他最近经常往郁家大宅跑, 郁小姐呢?有谁见过真人没有?是不是特漂亮比画像还漂亮很多?她对小越如何?”
没给罗金莲应答的空档,三姨太胡牌了,一边催促大家伙儿给钱还说呢:“儿子都给生了, 这么问不是多余?没听到动静那是人家不张扬,谈个恋爱至于闹得满城风雨?”
三姨太这话是在讽刺帅府的大少爷, 人不如乔深有本事, 也不像乔越那么受宠, 偏比谁都闹腾。隔三岔五的整出动静,一会儿同这个画报明星出去骑马,一会儿陪那个小姐上百货公司买东西,生怕日子太清净别人忘了他。
哪怕没指名道姓,该听懂的都听懂了。四姨太笑了笑,想夸乔越两句,他打小让人捧着,这么多年品性还是好,没给惯坏了。
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是跟着大帅时日最长的二姨太过来了,她听说罗金莲过府来玩,特地过来打招呼的,正好听到那段含沙射影的话,讽刺的是她儿子。
二姨太假笑着回了一句:“谈个恋爱又不是见不得人,至于藏着掖着?”
她气不过,一个嘴快,说完才想起去看罗金莲的脸色,罗金莲将手边几个银元全丢出去:“今儿个身上没力,不打了,我坐会儿,你们玩。”
二姨太怕自己说错话得罪了她,还想补救,罗金莲却听不进去,她也在想,小越什么时候才能不生气了?什么时候才会带女朋友回家来!
看他先前急急吼吼的,家里怕他是一时冲动,又怕他人年轻为色所迷,乔天鸣就唱了个白脸,一是想看儿子的态度,二是想考验郁夏。
就连罗金莲都好奇,好奇她在得知乔越爸爸不喜欢自己以后,是殷勤一些赶着来博好感,还是做点什么扭转局面?
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太殷勤反而跌份,太主动也显刻意……老乔真挺会为难人。
他们这头自以为是设计了一堆,结果怎么着?人家压根儿不上心。一等二等都等着急了,也没听说她哪天来做客,就好像两人是瞒着家里私下交往没过明路一样。
实在忍不住,当妈的终于开了口,问儿子说:“小越你女朋友在忙什么呢?”
乔越不解其意。
罗金莲又说:“她到南省有些日子了,也不说上我们家坐坐?光听你哥说人挺好,妈还没正儿八经见过。”
只见乔越想了想,一本正经回说:“夏夏是同我商量过,说什么时候过来拜访,我看我爸挺忙的,他又说绝不同意夏夏进门,我就把人拦下来了。”
“拦下来了?”罗金莲差点坐不住,心想老乔都说不同意,怎么当事人还不上点心?
只能说夫妻两个都不够了解乔越。
乔越是个打直球的,乔天鸣把话说那么死,他就信了,想着你都说了决不让人进家门,那还让她来受什么气?如今这世道,也不是一定非得办个手续,像现在这样就挺好。人找到了,就在眼皮子底下,经常能见面,也能谈情说爱。
先前他心里着急,感觉处处都是掣肘,如今想开了,就轮到乔天鸣和罗金莲糟心。
罗金莲劝说:“你爸话说得死,其实他还是疼你,你们努力一把,没准家里就认可了。”
乔越想了想自己和郁夏近段时间的日程安排,都是满满当当,就回复说:“等以后空闲了再说,现在不急,不止我爸他在钻牛角尖,夏夏也挺忙的。”
尽力了,结果是一句以后再说,这就是最近两天的事,她憋得难受,过来大帅府寻个消遣,结果好好打个麻将,又扯到小越的问题。
郁小姐长得多漂亮她没见过。
郁小姐怎么看待小越她不清楚。
两人是怎么个计划怎么个打算也没听小越说过。
愁都愁死人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
本来登门拜访这个事就应该商量着办,郁夏提起,乔越怕她上门受委屈劝说不急,怕老婆多想还胡诌了个说辞,说这阵子家里事也多。
既然乔家事忙,那的确不合适去添乱,郁夏就收了心,专注于眼前。她尤其热衷于给乔越补身体,看他精气神比重逢时好就高兴,除此之外,作为半路出家的设计师,她在修改洋装设计稿的同时还间或涂了几身男装,偏现代的西服有,燕尾服有,中山装包括老式的唐装都有。本来是调节心情,涂着涂着就上瘾了,又灵感爆棚整了两身宝宝装。
将约定好的图纸交上去之后,郁夏去张天翔那个制衣作坊观摩学习了,她学了操作洋机的方法,抽空在闲着的机位上练习,想尝试着做来看看。
看她给自己加这么多负荷,郁时清心疼,还劝说有空听听戏也好,何必忙得团团转?郁夏在兴头上,没什么感觉,想着洋装的设计图稿已经完成,现在正好能腾出手做点别的。尝试着踩过洋机之后,她感觉这比穿针引线容易很多,机器用顺了做衣服挺方便的,她很想做两身衣裳让小海穿来看看,这兴许是当妈的装扮癖,就想给自家娃添衣服。
至于说听戏,你要好这口那的确是享受。要不好这口,一坐半天保准难受。
反正对郁夏来说听戏不如写两篇字,听戏不如认几味药,听戏不如学点本事……学会了样样都是谋生手段,哪怕过完这个世界还不消停,甚至把她丢去更恶劣的环境下也不用担心。
因为是自己愿意做的事,哪怕要下苦工,郁夏还是开心。看她乐在其中,郁时清就没再劝,转身从自家药房抓了两副补药,让厨房给她炖药膳鸡煲鸽子汤。
至于说郁二爷,他完全被蒋家母子吸引了注意,多数时间都盯着那头,每天都要问问蒋仲泽又做了什么,问他死心没有,滚回荣省去了吗?
答案是没有,当然没有。
头一次登门求医失败之后,缓了两天,蒋太太又来了,这次她备的礼还厚两分,依然没能打动郁大老爷。郁大老爷都没改口,照样称忙,说自己精力不济,没法替蒋少爷排忧解难。
蒋太太脸色难看极了,问郁家当真见死不救?她都准备拿妙春堂的名声相胁,就发觉进门口那边多出一团阴影,照进来的光线让人给挡住了,同时有个冷漠的声音说:“蒋少爷离死还远,你也是当妈的人,诅咒亲儿子做什么?”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蒋太太皱眉,正想斥问说你这是治病救人的态度?还说仁心仁义,分明是空有医术却无医德。
她没说出来,就发觉郁二爷正盯着自己看,那眼神里有思考,同时也有不屑。
“我听过蒋少爷的事,早先就好奇怎样的爹娘才能教出那种儿子,今天可算开眼界了。有太太你这样横行霸道外加无理取闹的妈,儿子歪成什么样都不稀奇。”
“我们也是很忙的,接不起这份重礼,请你提上它另请高明去,不要再来纠缠。蒋少爷让人抓破脸的确不幸,可也不过是皮外伤,这皮外伤哪家大夫都能看,抹点药膏就完事,何必同我们死磕上?还是你觉得你儿子就比我手上其他病人金贵?我放着人家中风的出痘的得痨病的不管也得先给你儿子把脸看好了?”
“姑娘家都没你儿子矫情,谁家大老爷们这么重皮相?”
“……”
难听以及更难听的话他都说了,既然敢说,郁二爷也不怕得罪人,他喷了个爽,等憋着这口窝囊气出得差不多了就直接吩咐送客,一环扣一环把郁大老爷都看懵了。
蒋太太被请出去之后,郁大老爷皱眉说:“不治就不治,那番话过了,这几日二弟你很反常。”
郁二爷端过已经冷掉的茶水,咕咚灌了两口,狠声说:“我不光想骂他,我恨不得打死他个龟儿子。大哥你说我过了,你要是知道那王八蛋干过什么,你一定收回这话。”
“你说,我洗耳恭听,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了不起的恶事。”
郁二爷作势要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闺女从前那么苦,难得开朗起来过上正常的生活,还去提这些糟心事做什么?让她想起来又得难过。
“算了,大哥你只要记得他蒋仲泽是王八蛋是龟孙子牲口不如就行,再有上门来替他求医都轰出去,别放进来,这满宅的药香都让他熏臭了。”
兄弟上回是说蒋仲泽同夏夏有怨,今日一看,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背后铁定还有隐情。他不想多说,郁大老爷就没再追问,吩咐门房说蒋太太再来就告诉他主人家不在,别放进来。
门房听进去了,还在猜想蒋太太啥时候会再来,她人来了具体又该怎么说……第三次来的却不是蒋太太,而是蒋仲泽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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