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王秀英也顾不得哭了,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张敏静,说,“娘,你可是当长辈的,咋能这么偏心?!”
张敏静冷笑一声,“我偏心?我管家这些年,你们兄弟、妯娌几个,谁敢说我偏心过?”
王秀英呆了,这倒确实是。
张敏静为人公正一辈子,还在公社小学教书时,就连学校分配的贫困户子弟的学费减免,她都没有打申请报告给自家孩子,而是给了更贫困的家庭。
她管家到现在几十年,拉扯着几个兄弟长大,确实是能顶天立地的拍着良心,说她公正,从不偏心。
可想到那一兜子襁褓里的好布,王秀英就心疼的哆嗦。
就算是过了六年,那布料可都在太阳底下都发光,摸着比奶娃娃的脸都要滑!
那么大一个襁褓包,给它拆拆,能做一身夏天的衣裳了!
还能做围脖、做头巾!
她做梦都能想到,自己穿着做好的衣服出去的时候,被女人们羡慕的样子。
现在让她交出去,那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王秀英一咬牙,开始抹眼泪,“我好歹辛辛苦苦拉扯了小宝丫六七年,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你这么说,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吗?!”
她看着张敏静的脸色,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陈晓白身上那一身崭新的衣裳,怎么瞅怎么眼红。
她悄悄看张敏静,“老三媳妇身上天天有新衣,就连这丫头片子,今天可也换了一身新衣裳。”
她眼酸的盯着万幸那一身,“可我和老四媳妇,身上两三年都得不了一件新的,缝缝又补补,都是嫁进来的媳妇,娘,你可不能这么区别对待!”
张敏静一直听她说着,顺带看了一眼这一大家子。
老四媳妇虽然不怎么说话,可为人老实,是个顾大家、不顾小家的人,所以她才在养病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老四媳妇。
老三媳妇,虽然不能帮着家里干农活,可人家一个月三十八块钱的工资,足足有二十块钱都交了出来。
否则就算是他有老头子的烈士家属抚慰金,这一家老小,光靠种地,也是填不饱肚子的,尤其是到最青黄不接的时候,孩子能饿的嗷嗷叫。
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张敏静脸上冷了冷,“这宝丫那襁褓包里头,可还有一百块钱。”
说到这话,全家人动作都停了。
一百块钱,那可是寻常人家一整年才可能有的钱。
用那一百块钱去养一个几岁大的娃,别说是才给万幸养到六岁,就是养到七八岁,那也是够的。
再说了,万幸那饭量小的,还没院子里跑的那老母鸡吃得多,一个窝头、几口菜下去就能喊饱。
这么个孩子,能吃多少钱?
闻言陈晓白再也忍不住了。
她伤了身体,之后都不能再生育。
既然能养万幸,那自然是真心实意想养,谁的心不是肉做的?
“二嫂,你这话说的,可就亏心了,你真是好好养的?”她眼眶含泪,一手紧紧地握着万幸瘦小的手,拉着万幸的袖子,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万幸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陈晓白。
陈晓白是一个长得很标致的女人。
浓眉大眼,虽比不得后世那种惊艳,可也落落大方,气质更是很好。
她眼中的心疼几乎能化为实质,万幸便乖乖的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裤腿给他们看。
只见万幸胳膊、肚子、背后全都是淤青,伤痕触目惊心,脚脖子上还缠着一圈白布,甚至泛着血色。
就这,可还是冬天穿了大厚棉袄的情况下。
这要是夏天,次次碰着肉,这么打下去,孩子还能活?!
饶是张敏静这辈子见过大世面,眼皮也不住跳了跳。
万忠军沉着脸把旱烟点着,干脆侧过身,当看不见。
王秀英见状,又心虚,气的又感心口疼。
陈晓白接着说,“宝丫这一身衣裳,是我爸妈从城里托人捎过来,给小高穿用的新年新衣,可从没动用过家里的一张布票。”
人家娘家人给自己外孙的东西,确实跟她没关系,没有眼红的道理。
王秀英这下再也无话可说,干脆破罐子破摔,“那破包要拿就拿走,反正要钱没有!”
那可是足足一百块!
“我也不稀得那一百块钱!”陈晓白终于忍无可忍,“但是宝丫的包裹你得给我,将来要是能找到宝丫亲生父母,也能当个信物。”
王秀英斜眼歪嘴瞥她,可在还东西,和继续养万幸里头做选择,她肯定不能再养那死丫头片子了。
不是亲生的,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她还得倒贴嫁妆,不然就得被戳脊梁骨。
一咬牙,迫于张敏静压力下,王秀英还是回屋把那一堆包裹拿了出来。
陈晓白伸手要取,王秀英却先她一步,把外面包的那一层布给拿走。
“这是我的布!”王秀英冷哼一声,把布揣怀里去了。
万幸静静地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一切,着重的在王秀英的脸上徘徊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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