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见她突然睁开眼睛望过来,一双秋水般的剪瞳冷静得如同猎获了动物的鹰。大朝奉避无可避,只能道:“二姑娘想吃些什么?在下让厨房去做。”
陈锦略略勾唇,“大朝奉跟着阿爹该有些年头了?”
大朝奉躬身道:“粗粗算来,在下跟着老爷已近三十年了。”
“大朝奉乃阿爹的左膀右臂,有你坐镇望月楼,难怪这楼里的生意是一日日的红火,从未有冷清的时候。”陈锦道,“西府有大朝奉这样的人才,亦是西府之幸。”
这话由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口中说来,该会显得矫情的。
但陈锦说得极其认真严肃,倒叫人笑话不出来。
加之大朝奉从未敢小看此女,这时听她这样说,不由提起心神来应付,生怕一不留神说错话,开罪了她。
“二姑娘谬赞,这都是在下的本分。”
陈锦听罢,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在望月楼用了饭,大朝奉亲自带着陈锦去后院厢房,陈锦在厢房里歇了些时候,便带着音夏继续上山。
陈路将马车留在望月楼里,跟着陈锦徒步上山。
望月山本就不高,上去倒没费多少时间。
到了上回的小道,陈锦没有犹豫,直接拐了进去。
那小道仍是先前模样,音夏来过一回倒没觉得什么,她后身跟着的陈路心里虽然惊讶,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主仆三人沉默地延着小路上了山,路的尽头,仍是后院大门,仍是那玄衣小和尚。
小和尚朝着陈锦见礼,脆声道:“师傅知道姑娘今日要来,特命小僧来此等候。”
“师傅可在?”
小和尚说:“师傅云游去了。”
陈锦问:“那我的疑惑,小师傅可能解?”
小和尚睁着一双透亮的眼,定定地望着她,“师傅让小僧带话给姑娘。”说罢自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来,双手呈上。
陈锦接过,却并不展开,朝小和尚还礼,“多谢小师傅。”
小和尚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
告别了小和尚,陈锦径直朝前殿去。
她此次上山的两个目的,一是找那老和尚,一是为祖母求灯。
如今既老和尚不在,她得那一纸真言倒也算完成了一桩事。
今日不是初一,寺里很是安静。
路过的殿中,各路菩萨宝相庄严的立于其中,显出几分肃杀之气。
音夏和陈路坠在陈锦身后,很快便到了长生殿。
殿里的和尚识得陈锦,知道她便是前些时日在寺中过世老夫人的孙女,双手合十道:“姑娘安好。”
陈锦亦双手合十,低声道:“见过师傅。”
“不知姑娘此时上山所谓何事?”
“我来为祖母求一盏长明灯。”
和尚听罢,“姑娘有心,姑娘可有寄语置于灯柱中?”
宝华寺乃皇家寺庙,据说寺中的长明灯有百年修行的老和尚亲手加持,若后人来此替先人求一盏,便能说明后人的孝顺之意。
陈锦是不信这些的,但她希望祖母在地下有知,能走得安心些。
和尚问了些老太太的生辰八字,故去时辰,便去忙活了。
陈锦在殿中的莆团上跪下,朝着殿中正对大门的菩萨默念了一遍无量寿经。老太太信佛,每逢初一十五会在府中备香案供奉,经文一定要手抄的,抄经之前需沐浴焚香以示虔诚。
陈锦曾帮她抄过经文,抄得最多的便是这无量寿经。
老太太第一次见她抄的经文,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锦儿的字写得真真是好,运笔潇洒,竟有你祖父之风。”
如今想起,历历在目。
但今时今日,早已物是人非。
音夏和陈路随陈锦跪在莆团上,大殿里有香烛的轻烟,以及远处传来的钟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和尚回来了,“姑娘,长明灯已备好,您来点。”
陈锦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那长明灯与家里用的灯烛并无二致,大抵是在这佛寺中,无端便多了些难以描墨的庄严和信服。
和尚拿了燃着的香烛过来,递到陈锦手里。
灯芯与燃烧的香烛稍稍触动,便“嗤”地一声被点燃了。
陈锦看着那灯芯,突然道:“师傅,生死到底是什么?”
和尚端着一张看透世事的脸,轻声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世间万物,皆有轮回。”
陈锦听罢,很久才道:“轮回太苦。”
和尚躬身道:“阿弥陀佛。”
走时,突见殿中东墙上燃着的灯,随口问道:“那些灯看起来十分漂亮,不知是个什么作用?”
和尚回道:“那是长寿灯。”
陈锦点点头,听那和尚道:“上回四太子殿下也来点了一盏长寿灯。”
“是为皇后娘娘求的。”想起那日元徵携着圣旨而来,整个寺里几乎鸡飞狗跳,着实好玩。
想到此处,陈锦不免笑了起来。
和尚没有说话,只笑道:“长寿灯可为长辈求,亦能为有缘人求,不过看个人心意罢了。”
陈锦道:“师傅说得极是,请师傅为我母亲开一盏。”
和尚点头应下。
陈锦走到东墙下,仰头看墙上格子中燃着的灯,该有几千盏,自地上一路向上,占满了整面墙壁,灯龛上刻着姓氏与生辰,流金的字体镌刻其上,看起来充满了神秘。
陈锦目光在那些灯龛上随意扫过,又突然定住。
那是一盏普通的长寿灯,只是灯上的生辰八字与陈锦的分毫不差,这世上巧的事当真挺多,但能巧到这个份上,却是不多见。
再看姓氏处,赫然写着一个陈字。
没过多久,和尚回来了,陈锦问他,“师傅方才说四太子也开了一盏长寿灯?”
和尚笑着点头,却是不肯透露名姓。
陈锦道:“那少女可是姓陈?年方十六?”
见那和尚面露惊讶,陈锦已坐实了心中猜测,她脸上仍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只道:“多谢师傅。”
和尚深觉自己并未说些什么,这谢更是不知从何而来,忙躬身道:“姑娘言重了。”
陈锦未在寺中久留。
替陈夫人开了灯后,便下了山。
音夏原以为她会在山上住几日的,还备了些细软,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
到山脚下时,天已有些黑了。
如今已是暮春时节,夜里仍是冰凉。他们刚进望月楼没多久,外面竟下起雨来,看来今夜只能宿在望月楼了。好在这里厢房也多着,加之每每来此住的大多是自宝华寺中下来的,屋子布置得很是雅致讲究。
大朝奉让人备了饭菜,饭后又让人备上热水送到陈锦的房里,可谓很是周全了。
音夏伺候陈锦沐浴更衣,一边道:“当日初见大朝奉时,他便针对姑娘。如今倒像是学乖了呢。”
陈锦拉上衣襟,轻声道:“哪里是学乖了,不过是会审时度势罢了。”
“也对,”音夏想了想说道,“如今咱们府里只有姑娘最干净清白,大姑娘和三姑娘是指望不上了,四姑娘平日里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实在难以出挑。况且那大朝奉活了大半辈子,若连这点都看不透,只怕也是白活了。”
陈锦看着她,眼里带点冷意,吓得音夏一哆嗦,心道:“音夏知错,请姑娘责罚。”说着边跪了下去。
灯下,陈锦双目平静若水,几抹冷光像剑气般割在音夏身上,分明没有实质的感觉,却让她心里一抽一抽地,又疼又怕。
陈锦见她发抖的肩膀,缓缓叹了口气,道:“下回可记住了?”
音夏点头,“音夏记住了。”
“起来。”
陈府里的姑娘谁最干净清白,不是靠自己人说的,别人有眼睛都会看。音夏只怕是跟着自己久了,忘了她们从前在府里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才走到今天的。
一个小小的陈府,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不然。
陈茵和陈淑固然手上沾了人命,但要处掉一个丫头还是十分容易的。若音夏这话落进她们耳朵里,陈锦或许能够虎口夺食,但到底要大费周章才能做成此事。
她们如今最需要的是养精蓄锐,而不是到处树敌。
陈锦道:“你如今年纪渐长,是时候找个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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