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不,嬴侯,你来做什么?”拉长的尾音在不大的屋内流转,姜嬴的声音清冷又隐藏着一丝愁怨。
然而声音传到了嬴侯的耳中,却是旖旎又多情,或许她还是对我有感情的,这样想着嬴侯盘膝坐了下来。
他自言自语:“九妹,这不是梦,我最讨厌梦了,梦里的一切都是无迹可寻,人若是凭着努力,反而还有将一切改变的一天,而梦,哪怕是一个美梦,也终会醒来,醒来依旧是一无所有,我讨厌这虚假又迷茫的东西。”
姜嬴不理会他的言语,只是责备:“嬴侯,此处乃是上国王后的栖所,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来,若是有话说让雅雅她们来就可以了。”
女子的声音里有恼怒也有责备,但在嬴侯的耳朵里却仿佛是一种缠绵。这个让他痴恋多年的人,他曾经誓言要一直陪伴。只是事与愿违,他们有缘无分,可是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已经全部刻在他的心上。他忘不了,如果要将她忘记,除非把他的心给挖去,可人没了心,那还是人吗?
嬴侯:“九妹,娘死了。”
“她已经去了许久了,你没有给她送葬,而我什么都没做。”姜嬴的声音是别样的冷漠。
嬴侯话里带笑:“我都知道,她该死,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处心积虑,让你陷入苦难,好趁机接近你,好赚取你的信任与感激。你当她好意其实都是她设计好的,在最初只是想把你卖个好价钱,后来父亲要娶你,她恼怒想方设法要弄死你,你会被抓进宫,侍奉那个暴君,这些都是她一手促成的,还有……”
姜嬴不想听,她打断他:“逝者已逝,过去的事我比你更清楚,你不必再说。”
嬴侯并没有停下:“你总是心善,你记她的好,她却反过来咬你,她总是害你……”
“四哥,她千不好万不好,总归是救过我的命,况且她对你们是实心实意的,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我听了不高兴,你快走。”
明明知道嬴侯就是促使她说出这些话,但她还是说了,她现在什么也不必多想,她的苦难已经结束,她与这个人已经是天壤之别,见到她,不仅他要下拜俯首称臣,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是一样,她不需要再挣扎也不必绝望了,她是姜嬴,是宗主国的王后。
“父亲如何了?”
“父亲?呵,他病的厉害起不来床,没办法来拜见王后了。”
“撒谎,好了,你可以走了。”
嬴侯并不离去,他动容道:“当年我是想过和你一起离开,只是……”
“自作多情,你不明你的身份吗?嬴侯,难道你想做我的情夫?”
“有何不可?这种事并不少,只要你想,没有人能拒绝你的,而且你很聪明,只要你……”
“嬴侯我本以为你很聪明,因为你煽动大哥他们入宫行刺,又能把族长逼下来,结果你比顾蓝衣蠢多了……”姜嬴叹了口气:“我感激你的帮助,所以才耐着性子和你说话,但你不要会错意,我若爱你,就绝不会这样冷漠,我若爱你,就绝不会回来再见你,我对你,当年无意,现在更无心,四哥,我劝你别做蠢事。”
嬴侯看着烛台,他想一把火把所有烧光,面对女子那始终不变的冷漠眼神时,嬴侯才回过神来,他居然恼羞成怒,他居然会如此失态?
※
嬴侯愤然离开后,甄昊就来了,他不等她说话就笑道:“王后的兄长居然如此动机不纯,真是令寡人心寒。”
姜嬴挽着他的手笑道:“是你让他过来见我的不是吗?”
甄昊笑笑:“按照习俗,我在那个时间不能来,至于别人,我也防不住。”
姜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伸手将甄昊的婚服理顺慰平,他身上的婚服和姜国的吉服全然不同,风格迥异,姜国厚重深沉,赤红与墨黑为主,而这件婚服,满是花纹,金丝银线,颜色多样,浓丽色彩绚烂无比。
甄昊看向一旁的披盖,上面缀满了五色彩珠,甄昊将它小心翼翼地戴在姜嬴的脖颈上。
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会阻拦在她们身边了。
※
春日暖阳,陌上花开。
姜嬴与甄昊一起沐浴无限春光,迎着无数的欢呼声走上朱红的婚车。
夹道两岸,人山人海,年轻的男女全部穿上了节日的春装,舞蹈的少女,旋转着花裙,作为婚礼的开幕。婚车被拉动,少女们跟随着,身上的银饰叮铃打响,她们手捧着鲜花,吟诵着祝福的赞歌,祝福的歌声在围绕着新人的花车,响彻不息。
当然这些祝福语,甄昊大部分是听不懂的,他借着余光去看姜嬴,女子耳上带着华美珠翠制成耳环,与头上的发饰相得益彰,她身上戴满了璎珞珠宝,沉重叮铃,她却能保持纹丝不动,她表情肃穆,仿佛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甄昊也收回杂念,他坐在车上,保持着微笑。
行至中途,突然有一位美丽的少女被人群推了出来,她穿得十分简洁,但她手持神杖却是华丽无比,繁杂的花纹上缀无数宝珠,她腼腆一笑,双手交叉向婚车行礼。
婚车的速度随之变缓,唱歌与乐器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起了变化,欢快变成肃穆,灵动欢沁变成了深沉典雅。
她走到车前将花叶金冠呈上,甄昊接过这华丽又沉重的花冠,姜嬴低头,他小心给姜嬴带上。
少女围绕着花车跑了一圈,她的眼神洋溢着光彩,她的声音如同清泉一样清脆。她用着甄昊能听懂的话歌唱:
坦格拉玛雪山的女神从高天降临,她以高山的雪增点新娘的肌肤,用清泉点亮了新娘的眼睛,用世间所有颜色给以新娘的裙,用芬芳桃李编制了这花冠。新月不及新娘的秀眉,水润的红梅不及新娘的朱唇。
敬爱的女神啊,请你聆听童女的歌声,如同你赐予先祖的基业,也请你诚挚地祝福新人。
她们的爱情如真金,比珍珠比玉石比一切的一切都要宝贵。
高山上永恒不化的坚冰比不上他们感情的坚定,这爱比永恒燃烧的烈焰的还要炙热,比怒号汹涌的波涛还有力量。磨石日夜不停的研磨也无法将他们的感情磨去分毫。
哪怕汪洋大海在他们之间横亘也不算距离,海水终有干涸枯竭的一日,斗转又星移,但是他们的感情永恒不息。
女神恒久地祝福你们。她必说,所有妄图破坏你们感情的人,会被荆棘给刺杀,会被怒火焚烧殆尽。
慈爱的女神祝福你们,愿你们如藤蔓般紧紧纠缠,如连理枝般交缠不分。
荣耀的女神祝福你们,愿你们的子孙如同海岸的沙,如同天上的繁星,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可爱的人儿,如果你看到仲夏的晶莹飞雪,不要惊讶,那是女神为痴情的人所发出的叹息。
真爱恒久,愿你们珍重彼此,永不分离。
甄昊聆听着祝福的歌颂声,他被这磅礴的气势,浓厚的感情带往了另一个世界,直到他被握紧手,才回神过来。
他看见姜嬴取下身上的彩色外衣送与那位吟唱的女祭。
姜嬴也吟唱:
女神慈爱的眼睛永远凝视着她的子民,她的祝福随着风走遍大地。
所爱的人啊,请你聆听我的誓言。
我与你立下誓约,我对你的爱如同最深的深谷,如同至柔不断的水,奔腾狂走永不停息。
我愿与你永远的相伴,如果我的心有偏移,如果我违背今日的誓言,那就请夺取我的声音,让高山将我永远的压倒,让狂暴的海浪将我卷去。
甄昊听完,从怀中取出两枚准备好的对戒,一枚给自己带上,一枚给姜嬴,他紧握着她道:“誓约永不变。”
祝祷的歌声结束,奏乐声也暂停,跟随着祭祀悠长的念词声,马车也到了的高台,甄昊凝视着姜嬴,伸出手,姜嬴也抬起手,挽着姜嬴的手,迎着漫天的花语走向高台。
番外
甄昊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如果不是因为甄鷨回国, 他是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来会见戴国的使者, 一阵寒暄全是互吹和拍马屁,他和这群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甄昊摸了摸见茶凉了, 抬头见天色也暗了,他起身看了眼身旁的朱阳, 后者立刻道:“大王慢走, 后事自有微臣。”
甄昊点头:“有劳了。”
二话不说,甄昊立刻乘车去往长乐宫,长驱直入到了宫门口, 出来迎接的人是甄鷨,比甄鷨先到他面前的是两个女孩,玉润珠圆, 一高一低,手拉着手乖巧行礼:“拜见大王。”
两个女孩子刚到他的腰, 甄昊索性蹲下, 客客气气的拉住她们的手笑了笑站起身来,甄鷨已经到了跟前,甄昊感慨道:“鷨姬, 一别多年, 再见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甄昊看她,虽然过了九年的时间,但甄鷨不过二十来岁,风华正茂, 更加漂亮了,精美的妆容,成熟的面庞,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她身上的仪态已经完全不同了,她更加的丰腴了,或许是因为生了三个孩子的缘故,或许是由于戴国审美爱好丰腴美人的缘故,总之甄鷨的身上已经完全不见了少年时代的俏丽与刁蛮,替换的是华美与雍容。
当初那个喜欢扯着他的衣领喊着哥哥,日常大骂华阳家妖妇的女孩子,如今已经大变样了,变得成熟稳重,轻易不会动怒,外露情绪已经是种奢侈。
甄昊想起王叔安,不由道:“叔父那边?”
甄鷨听了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淡淡笑道:“今日刚到,需得先来拜见大王与王后,父亲那边若有时间稍后再见,哥哥与嫂嫂那边……就得过几日下午才有时间。”
甄昊无言,只是点头。
甄鷨怕他讨厌孩子,便让姆师带走孩子,她自己与甄昊并肩而走,一边道:“时光不待人,九年了,小孩子总归会长大的。”
甄昊笑笑:“是啊,九年了。”九年前甄鷨也是个孩子,但现在她已经成熟得让他陌生,的确,九年不得回国,远离故土与亲人,所有能支撑她的只有姜国。
甄鷨感慨更深,九年了,她已经离开姜国九年了,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回到姜国,她的母国,养育了她的家乡。
戴国的东西味道很淡,刚去的时候她根本吃不惯,戴国的气候温暖也潮湿,冬天的时候居然不会下雪,她已经九年没有看见过雪了,刚到的时候,她只觉得哪里都不顺心,好在妘姬送着陪同而来的侍女们帮助她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当时她还很气愤,气愤于妘姬强行将许多美人塞到她身边,后来她才明白,这些美人的作用。
见甄鷨一脸沧桑与感慨,甄昊也默不作声。到了殿门口浩浩荡荡迎接的人是甄女史,她站在那,身后跟着两个男孩,甄鷨眼神一瞬变得尖锐,那是大王与王后的次子与幼子,姜国未来的继承人将会在他们之中诞生。
想到这甄鷨一时有些惊心,如今姜国灭了周边所有的国家,放眼看去,只剩下宋国、戴国与姜国。
八年前姜国灭了晋国,但是鲁国却强行支撑了六年,直到现在,姜国才算太平,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王不愿再战,因为整顿新建也耗时耗力,所以三国还算相安无事,按照估算还能维持百来年的和平。但姜国人多且地域辽阔,再战只怕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她又会如何?她的儿子和女儿回到姜国又会与何等姿态。
甄鷨的心中甚至燃起了杀意,杀人已经是她最熟悉的一件事了。
不,两国情谊,还得看大王的想法了,大王似乎有心休养生息,大王的乖戾似乎在二十年前都用尽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夸赞他的仁德。
甄鷨想起自己坐在车上时留心注意,姜王宫并没有什么变化,最新的建筑依旧只有公主台。只是公主台上不见公主,想到这,甄鷨发现自己居然一直都没见到姜嬴的长女,姜华公主,甄鷨好奇,“大王,怎么不见大公主?”
甄女史一听不由皱眉,甄昊忙笑道:“公主大了,热爱学习,这几个月都在高楼看书,稍晚才出来见客。”
甄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即刻反驳道:“大王不必瞒我,公主是闹脾气了,怎会如此?”
甄昊笑道:“是瞒不过你,她年纪最大,却也最调皮,寡人没有见过这样调皮的孩子,也怪小时候太溺爱她了。”
甄鷨毫不意外,姜华是大王的第一个女儿,大王与王后这些年游走了很多地方,而回到洛邑又异常忙碌,所以照顾公主的重任为华阳夫人接手,听说大公主模样像当年的华太后,华阳夫人非常疼爱她,她又是女孩,要求不高,娇蛮些也是正常的。
※
被蒙住眼睛,姜嬴托着茱萸的手,她一边走一边笑:“茱萸,你究竟闹什么呢,你回来我就高心了,不必搞这些花样,你……”姜嬴话未说完,突然停住脚,她听见熟悉的鼓声,扣人心弦,她想起上午甄昊和她说的话,“这次虞仙子也回来了。”
这鼓声,是多年前她与虞仙子日夜练习,在宴会上击杀华阳君的歌曲。而为她牵引的人是茱萸。
姜嬴下意识握紧茱萸的手,茱萸松开她,“王后去找找看。”
姜嬴摩挲着前进,眼前一片黑暗,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她吃的苦流的泪,被囚禁在这个深宫里看不到未来的痛苦,她的前途未卜,一片黑暗,只是她从来不说,因为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好不容易她有了个能说话的人,福姬却又死了,带着绝望与痛苦。
福姬死了,她却杀不了华阳君,华阳君比她强,后来她遇上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她如今的丈夫,支撑她的人,她杀人,他愿意帮她埋尸。
她终于杀了华阳君,连茱萸都长大了。
姜嬴脚下不受控制地跑了起来,直到她撞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眼前的纱布被解开。
微笑的人们,她看见了那个虞黛,不仅仅是虞黛,还有孟姝,还有粟女,以及五哥他们。
她的朋友不多,或许她们算得上。
姜嬴有很多想说的,但最终她微笑:“多年不见,仙子风采不减。”
“王后取笑,”虞仙子笑道,“当年那样的轻盈,到现在连腰都扭不动了。”
众人随着姜嬴一起坐下,茱萸却忍不住去看孟姝,孟姝笑得温柔,当年人人都说孟姝与她的母亲华阳福有八分像,那时她才四岁,只觉得应该亲近这个和母亲相似的女人,和记忆里相比,如今孟姝已经不像了。
死去的人永远是那么的美,现实的人在一点点老去,可如果有的选,她只希望母亲能活着,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这样的话,她就能看见王后如今的荣耀,能看见自己长大的模样。
姜嬴问候完虞黛和孟姝,又朝粟女道:“家中一切可好?”
粟女笑得腼腆,“父亲前年去了,二嫂嫂也是,但家里添了几个小的,也不觉得寂寞,况且家里富足,日子也好过。”
茱萸等着她们闲聊半天,她这才笑道:“王后,大王那边还等着呢。”
姜嬴看天,不觉已经天黑,是用饭的时间。
姜嬴点头,众人一起往水榭方向走去,姜嬴一边谈笑,百忙之中想起华阳素,才问:“茱萸,你的两位师傅呢?”
当年茱萸的选择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十四岁的时候她向茱萸坦白身世,但茱萸却并不肯回归华阳家,她从前叫茱萸,以后亦然,而明明是个病弱的孩子,却选择跟随华阳素学习医术,哪怕天赋有限,她也立志从医,只愿悬壶济世。
茱萸见到了目的地,就扶着王后坐下,她笑道:“她们二人在海边,回来少说要半月,既然赶不到就索性不回来了,她们也准备了礼物,只是无法不能给王后祝寿了。”
姜嬴点头,见甄昊与甄鷨带着几个孩子走过。两位公子见了母亲,大的那个绷着脸上来,就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祝母后福寿康宁。”
略小的那个见了,就嘟囔:“年年都是福寿康宁,也没个新鲜的。”
甄昊站的近,就用手揉搓他的头发,“容容,你来个新鲜的给你母后瞧瞧。”
孩子不成想自己的嘟囔会被听见,一时支吾,甄昊笑道:“你就是说说而已啊。”
“才不是,”容容本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但他想起姐姐可怕的脸色,还是忍住了,道:“是,儿臣只是说说而已。”
大的那个见她们笑完,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是一把扇子,“母后,这是舅舅与舅母送来的礼物,委托我转交给母后。”
甄昊瞧了一眼,扇子是不知名的羽毛做的,他对姜嬴笑道:“不知道清漪他们又跑到哪里去了,取得这么漂亮的羽毛。”
“谁知道呢?”姜嬴拿起扇子,眼神温柔。
容容不满:“不公平,舅舅舅母我还没见过几面,怎么舅母不把东西给我。”
“因为你藏不住话,”
“我……你……你等着瞧!”容容哼唧一声跑到席位里去了。
姜嬴二人相视一笑,招待宾客,说是宾客其实都是些熟悉的人,如今是寒冬,华阳夫人等长辈年纪大了怕冷不来,在场的全是平辈,也不拘束。
众人依次入座,美酒珍馐,吃得酒酣脸热。
甄昊看着挂着彩灯的树,只觉得如火树银花,美得很。
虞仙子最喜欢姜国的酒,这种酒从小夏国来的,戴国没有,姜国会下雪,戴国也没有。
天气冷,但等献舞的人出来,她更觉得冷,单薄的舞裙,美则美矣,就是冻人。
献舞的人全上来,虞黛来了兴趣,她最熟悉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戴国的舞姬。台上不过一曲,台下要花费数年的时间练习。这点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虞黛看得聚精会神,越看越觉得感慨,当年她怎么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当世第一大国的国君的座上宾呢?
虞黛举起酒杯,酒色微红,滋味甘甜,她听着歌曲,只觉得满心欢喜,酒入肚肠,甜美非常。
一曲毕了,她尤觉得不过瘾,她看见舞姬都散了,只剩下一个少女上前领谢。虞仙子正举着酒杯,一看,差点把酒杯都打了,她下意识抽气,这舞姬过分貌美了。
虞黛下意识朝戴王后看去,女人脸上无喜无悲,只是默然。
她居然不知道同行的人里有个如此美丽的歌女,她下意识看向姜嬴,姜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是,姜嬴依旧美丽,但耐不住这舞女年轻且美呀!
虞仙子握紧酒杯,她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钝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在这样的美貌面前,再多话也是苍白无力的,难道……只能如此了吗?大王会如何呢?
没事,虞仙子自我安慰起来,姜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傍身,根本无惧,后来者哪怕再有宠但那个时候,两位公子年纪都大了,这么多年了,大王也不像一个有了新人会忘了旧妻的薄情人。
虞仙子还在胡思乱想,就听姜嬴的声音,她在说“好,都听大王。”
虞仙子心中着急,只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最重要的没听到,什么好,难道已经封妃了,这……
心乱如麻,虞黛再看去,却见舞姬花容失色,大王的声音再响起:“小夏国不是个可怕的地方,夏王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会亏待你的。”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舞姬身上时,只听砰的一声,啾的一声巨响,漆黑的天边炸开朵朵烟火。
迎着漫天绚烂火花,一个高瘦的少女趾高气扬的走到所有人视线的中心,她身后跟着一群宫人。
少女道:“姜华拜见父王母后。”
容容忍不住,“姐,你怎么这样晚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少女睨视他一眼,满脸的得意,“慢工出细活,你等着看。”
公主一个手势,工人们打开,是一副图,很长的图,长卷多米,一眼看去,壮丽奇景,令人惊叹。
甄昊与姜嬴相视,眼神里都是惊讶,姜华往日何等顽劣,如今居然这样耐得住寂寞,几个月居然是在弄这个。
甄昊姜嬴一同起身,宫人打起花灯,一时辉煌若白昼。
长图被全部展开,长度比五个人的手臂相连还有余,图上画的不是花鸟山水,是人,是他与姜嬴,是她与姜嬴一同经历的点滴,都被画下来了,生动且活泼,他甚至看见一些事,一些女儿出生前的事,女儿本不会知道,但也被画下来了,可见是她想办法去探求追问所得,或许借助了华阳夫人与甄安的力量,还有甄女史、妘姬、墨不渝等许多人。
几米长的画卷里讲的十多个故事,是他与姜嬴的故事,绘了大量的人物,妆容各色,都是见证他与姜嬴的人。
少女笑道:“这是女儿给母后准备贺礼,时光荏苒,但真情永在,女儿心里永远敬爱父王,亲爱母后。”
“还有我,别漏了我,我也出了力的,母后……”容容早就想冲出来,这时候哪里忍得住,见自己的弟弟都动了,哥哥如何还忍得住,也跑上来。
姜嬴与甄昊抱着她们。
※
夜深,赴宴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甄鷨本该去休息却不肯离去,她想到今夜,想到一些事,她见姜嬴终于与大王分开,变悄悄走到姜嬴身旁,“嬴后会生气吗?”
姜嬴笑道:“气什么,气你处心积虑献上美人。”
甄鷨笑道:“她的确很美,不是吗?”
“是美,希望她的智慧能与容貌匹配,不然她连妘姬的第一关都过不了。”
甄鷨:“妘夫人怎么不得空呢?”
姜嬴笑道:“她去涪陵郡了,回不来,戴后,我知道你担忧,如今虽然不打仗,但你也害怕姜国恃强,你夹在中间难以做人,或许你想要让戴国与姜国羁绊更深一些,还是别的呢?……鷨姬,我与大王都知道你的辛苦。”
“嬴后大度,是我不如,”甄鷨叹口气,“嬴后,要怎么样才能永远留住一个人的心呢?”她真的很疑惑,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留住君主的心呢?
听见甄鷨这样问,姜嬴哑然失笑,“怎么这样问,我们也是妯娌,我是你嫂嫂,话可以说清楚些,不必忌讳,难道是戴王对你不好?”
甄鷨立刻摇头,不是不好,只是平淡如水了。
一开始她觉得是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吗,毕竟九年了,可如今回国,看见了姜嬴与大王,她更加疑惑了,分明大王与嬴后相处的时间更久。
是她不够美?可是那新晋的淑妃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论年纪也与自己无差,究竟是为什么呢?
姜嬴站起来对紫烟笑道,“这我答不出,去请大王来。”
诶,甄鷨阻止不及,只能放弃了,要能得到秘诀,她也无需什么面子。
甄昊被紫烟引过来,看见姜嬴两个人正坐在秋千架下,他笑道:“怎么了?”
姜嬴笑道:“甄鷨有问题,说怎么样才能永远留住一个人的心。”
甄昊皱眉,这他怎么知道,他又不神仙,不过有问题就有原因,甄昊道:“鷨姬,可戴王亏待你了?”
甄鷨见他也这样问,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刚嫁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想大展宏图,只要有利于自己,有利于姜国,她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忍。
结果出乎意料,戴王十分清秀,并且十分有趣,她渐渐的爱上他,和他一起生活了九年,她生了三个孩子,她的地位好像越来越牢固,但与戴王之间一切都变得平淡如水了。
新的美人进宫,地位攀升,从最初的嫉妒,到现在她看见新的美人已经不是那么的厌恶了。
“甄鷨,你后悔了?”说话的不是甄昊却是甄瑛,甄瑛一边走一边等,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姐姐的反驳,这一瞬,他的心底有些悲伤,但被身旁的人拽着衣服,他看了一眼华阳晚晴,微笑着与妻子走去。
甄鷨、甄昊、甄瑛坐一边,华阳晚晴挨着姜嬴坐着,打开酒又开始喝,甄昊最不爱喝,可其他几个人都爱喝。
甄鷨一边喝,看着他们,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八年前,第一个孩子出世,她本以为夫妻的感情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到了现在她又觉得一切都是一样,就这样,也能相持到了,没有了爱还有恩宠,只要姜国在,她的身份就还在。
甄昊喝了点酒就更受不了,姜嬴张罗让他他就近到一块玉石上面躺着。
玉石做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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