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躺在床上。
锦绣绫罗帐,繁花盛夏天,明明是最好的时节,外头的阳光热烈,可是却仿佛有透明的屏障,把所有的热烈都屏蔽在外。
屋子里冷得跟冰一样。
燕宁冷得发抖,可是却并不在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那已经褪去了新鲜颜色的石榴花开的幔帐。
她的眼神茫然,也不去看正站在身边的那个俊秀贵气的青年。
耳边传来拂冬的哭声,一抹冰冷的眼泪顺着燕宁的眼角滑落进了枕头里。
“沈言卿,你什么时候休妻?”她的声音沙哑却平静,似乎对于休妻二字无动于衷。
站在床边的是一个生得俊秀优雅的世家公子,他风度翩翩,此刻一身锦衣陪着一抹碧玉玉佩,叫人无端感觉到几分清贵,手中捧着一个青瓷炖盅,青青的颜色配合在他修长如玉的指尖,好看得曾经叫燕宁那么喜欢。
可是她如今却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也不去看那个青年,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床幔。她的声音清冷冷的,可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娇小女孩儿,纤细单薄,此刻露出在被子外头的一截手腕儿消瘦得厉害,带着没有血色的苍白。
然而就算是病弱成了这样,她的眉目依旧清艳得如同雨后的清荷一样动人,清美的面容,羸弱娇小的模样,这样的单薄的女孩子叫人看一眼就不由多出几分怜惜。
沈言卿安静地看着心死如灰的燕宁,许久之后慢慢地俯身,修长的手轻轻地拂过燕宁的脸颊。
曾经娇嫩柔软的脸颊,此刻却冰冷苍白。
“燕宁,不要胡思乱想。你我既然是夫妻,就是要过一辈子的。”见床上的妻子轻笑了一声,他沉默着搅动着手中的炖盅半晌才温和地说道,“你该相信我才是。”
相信他?
燕宁怔怔的,想到那一年,他不顾一切地来到国公府求娶自己的时候,她那样欢喜快乐,那样相信着他。
可是又怎样呢?
成亲三年,他宠幸了那么多的姬妾,叫那些姬妾们在自己的面前欢声笑语,炫耀宠爱,鄙夷她的失败,却动都不动她的一根手指头。
他用冷落来折磨她,用那些姬妾的践踏来羞辱她,用他一切的手段叫她变成了如今可悲的样子。
他现在说要跟她过一辈子。
多么可怕。
“大表姐已经死了,九皇子侧妃的仇也已经报了。你们该如意了。沈言卿……”燕宁是一个很爱哭的女孩子,可是如今却已经没有哭泣的力气,只是麻木地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手指轻声说道,“她要大表姐死,要你作践我,看我的痛苦她就开心。你都成全她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你不如休了我,叫我回家去。”她的声音软软的,就算这样冷静,却依旧带着几分轻轻的颤抖与柔软,沈言卿却只是沉默起来,许久之后看着她说道,“别想太多。燕宁,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燕宁却笑了一下。
她大表姐死了,死在他们的手里。
总是护着她的最疼爱她的人死在这群畜生的手里,沈言卿现在还虚伪地要和她好好过日子。
怎么好好过日子?羞辱她,践踏她,叫人看不起她,叫她永远都留在这个小院子里经受沈言卿的磋磨?
“你不吃不喝都三天,身子受不住。”见燕宁闭上眼睛都不理会自己,沈言卿修长的身体微微俯身,把手中的炖盅放在燕宁的面前,轻声说道,“这是你最喜欢的燕窝。燕宁,你把身子养好,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就算你……”
他沉默许久,俊秀的脸上闪过淡淡的晦涩,看着燕宁温声说道,“你想为你表姐十皇子妃收敛尸身,我陪你一同去。”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如同春风一样动人,燕宁霍然张开眼睛,看向他的目光闪过一抹光彩。
“真的么?”
“真的。”沈言卿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把燕宁扶起来,把手中的燕窝喂给她。
燕宁顿了顿,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燕窝,还有近在咫尺的温柔的笑,只觉得荒唐可笑。
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笑容叫她一见倾心。
他也是用这样的笑容叫她以为他深爱着她,叫她明知道端阳伯府是龙潭虎穴,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嫁给他。
他知道她喜欢吃燕窝么?
她并不喜欢吃燕窝的。
只不过是当年他第一次遇到她,她正噘着嘴吃着大表姐硬是塞给自己的燕窝,娇滴滴地和大表姐撒娇抱怨,当那个笑容如同春风的少年人走到她的身边笑着问她,“这么喜欢吃燕窝么?你吃了两碗了。”的时候,她那样慌乱,如同被撞见了自己贪吃的兔子缩进了大表姐的怀里又羞又窘。她就是这样没出息又软弱的性子,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就如同那些风流公子一样一笑而过,从此再未提及这件事。
她想要解释,却胆怯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时候的沈言卿对她来说不过是陌生人,不知她喜欢什么情有可原。
可是他们成亲三年,他依旧不知她并不喜欢燕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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