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药拎着烧刀子在街上徘徊了一阵子,忽觉得不想回宫,又无处可以继续溜达,于是决定回一趟乔府。
实不相瞒,对乔正堂我始终有些不放心。
到家不多时,独自一人去后湖转悠了一圈,再回前厅时正好看到乔正堂下朝回来。
他看到我这身打扮就明白我是私自跑回来的,但这一年多来,私自跑回家的时候多了去了,他也就见怪不怪,不再吹胡子瞪眼地责骂我。
只是我有些意外,因为他开口第一句话跟文大夫几无二致:“怎么穿了夏袍?不觉得冷了?”
我赶紧上前接过他摘下来的官帽,笑嘻嘻地点头:“对的,好利索了,所以特意回家来给父亲大人瞧一瞧。”
他拧着眉毛上下打量了我一遭,唇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副酸倒牙的模样:“是不是在宫里闯什么祸了,怎么今日这般懂事这般乖巧?”
我脊背瞬间笔挺,举起手来发誓:“尚书大人明鉴,我这半年懿范昭昭,仪态端方,宫里人都夸我这太后当得好,四个妃子都要以我为榜样。”
乔正堂显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把官帽从我手里揪回来,踱步走向书房,见我没跟上就回过头来示意了我一下:“这次回家倒也是回得正好,为父有些话想跟你讲。”
我心中咯噔一声。
完了,这是又要跪一下午吗。
我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去了从小跪到大的书房,内心凄凄惨惨地盘算着,到底该怎么跟乔正堂开口,他才会同意我从宫里逃出来,跟二哥一样去大江南北逛荡,过纵意快活的生活,而且还不会产生我被姜初照欺负所以才不想当太后的误会,不会因此脑子犯抽神经病一样去皇宫门前造反。
但你说骇人不骇人。
我这厢还没有把话茬理出来呢,就听坐在椅子上的乔正堂好声好气地同我商量道:“阿厌呐,要不这太后,咱们不做了?”
娘嗳。
我忍不住回想着最近做了什么好人好事,以至于得到了如此称心如意的回报。
但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劲,胳膊腿儿先于脑子反应过来,“扑通”一声朝着乔正堂跪下了。
“父亲大人,”我心惊胆战地抬头,“你方才这话是不是在诈我?”
他也有点儿懵,脊背从椅背上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诈你,是同你商量,快起来,”不止如此,还抬手指了指书房里另一把椅子,露出难得的慈爱和宽容模样,甚至还有些讨好地同我笑了那么一笑,“为父接下来要讲的话可能有点儿长,你搬过来坐下听。”
做他闺女二十四年,头一回被赏了座。
我真心觉得瘆得慌。
于是跪得更板正更笔挺了一些,有些不确定地问他:“女儿让父亲大人失望了是吗?您觉得我做不好太后是吗?”
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做得已经很好了,”说到此处就有些愤慨,满目疮痍地望向窗外,“只是朝堂上一群榆木脑袋,看不到我儿天大的优点。”
我:您老人家好像也没看到过……
我:“父亲大人有话可以直说,您也晓得我什么打击都承受得住。”
乔正堂忽然起身,望天望地,皱眉叹息:“我儿确实年轻,长得确实漂亮,但这又不是你的错,那群王八蛋竟然以此为由,觉得你在后宫待着会惹得陛下难以自持,甚至跟陛下生出母子以外的感情来!”
我:“……”
乔正堂又作椎心泣血,捶胸顿足状,嗓音哽咽着,但眼泪却没掉下一滴来:“为父当场骂了他们,他们就以去年后宫解散、只留四妃为依据,觉得太后容不下陛下有其他女人,所以才用尽手段,把她们都赶了出去。甚至还做出了更加无理的推测,认为太后对陛下芳心暗许,等后宫的妃子们都走光了,你二人就能在一处了!”
我懵了半晌,旋即嗤嗤发问:“是哪位大臣这般有想象力?”
乔正堂气得胡子都抖了抖:“就是那个挨千刀的杨老贼!”
“陛下可有反驳他?”
“陛下并未被气到,只是笑了笑,说他管不住太后芳心许给谁,若杨丞相有意见,可以去东山帝陵跟先帝当面告状。”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但杨老贼歹心不死!他明摆着要置我儿于死地!”
乔正堂这话骂得字正腔圆、气势雄浑,所以我大概确定了他开始那个提议不是诈我。但依旧不好自己讲出来,所以就虚与委蛇地去套他的话:“所以父亲大人的意见和建议是?”
他吹了吹胡子:“为父觉得我闺女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我压住内心的狂喜,严肃且正经地继续询问:“那您的主张和诉求是?”
他的目光变得小心而谨慎,掺杂着些许犹疑顾虑,但最后还是咳了两声,左右顾盼后压低声音同我商量:“先帝云去四年多,吾儿守寡四年多,也算是对得起他了。但这世上就是有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在后宫兢兢业业地当后娘,他们在殿前毫不腰疼地骂你小肚鸡肠,所以咱们为何还要当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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