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落水依旧,檐下沙响,殿后竹动,烟雨成幕遮了半个京城。
晚膳时候,小酌了些人参酒驱寒,结果刚喝了几口,额头上就冒出不少汗。果儿拿着小手绢帮我擦去,笑问我可还要喝。
我摇了摇头,看着桌子上时令的瓜果,忽然心血来潮,想去瞧瞧前几日在花园墙边栽的甜瓜种子长出苗来了没有。
带上果儿,拿上竹骨伞,她想接过来替我撑着,我已经打开,遮在她头上:“哀家比你大几岁,高一些,给你打伞很合适呢。”
迈入雨中行了片刻,也不知这小丫头为何想起云妃来了,掩唇低低地笑了几声,道:“先前还不能体会云妃娘娘因为一把伞就喜欢太后这件事,现在竟能体会到了。”
此话没头没脑的,惹我困惑不已:“什么伞?”
这丫头也学会了跟我打马虎眼了,捂住嘴偷乐:“没什么没什么。”
一路说笑着到了花园处,隔着宽阔的草地,远远就瞧见红袍蓝袍的主仆二人,戴着斗笠猫着腰,窝在墙边鼓捣着什么东西。
我和果儿在大柳树旁瞧了半会儿,也没瞧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怕惊到他们,特意绕了绕路,从花园右侧边小径走过去,靠近时还轻手轻脚的,不让他们听到声响。
只见苏得意举着小瓜苗,劝前面的红袍公子道:“陛下,要不就栽这些?太后当时挖了二十来个坑,奴才一路数过来已经二十七个,想来已经足够,栽太多就露馅儿了。”
哀家:……??
红袍的姜初照长唔了一声,许是蹲地上太久了,乍一起来有些腿麻,于是一手扶墙,一手攥苗,欣赏脚下的杰作,傻笑道:“你说得对,也不能做得太假。”
但好像还是对这些小瓜苗不放心:“要每日派人过来瞧一瞧,没活的赶紧补种上。”说到此处就忍不住发笑,“她小时候还挺喜欢养些花草虫鱼,许是从没养活过,所以就没了信心。”
苏得意点头哈腰,但也没耽搁着嘿嘿地笑:“老奴记得,太后少时养过一只名贵的小白蝉,送给陛下当做生辰礼物时,那蝉已经成了标本。”
姜初照并没有以此嘲笑我,反而很认真地跟苏得意说:“这次她难得再动心思来养东西,必须得结出硕大的甜瓜,把她的信心找补回来。”
话及此,又想起什么,望着天空嘱咐道:“这雨瞧着得下个三四天,你也让果儿注意着凤颐宫殿前的鱼缸,里面的小鱼小虾小螃蟹要是被雨冲走了,别忘了及时补上。”
苏得意道:“陛下放心,已经做了四年了,老奴记着呢。”
我迅速低头审视果儿,想知道他们仨到底瞒着我搞了多少偷梁换柱的事儿。
果儿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躲开我的视线,轻咳了两嗓子,冲前面的红袍公子喊了一句:“果儿给陛下请安了!”
红袍蓝袍齐齐回头,看着哀家,频率极其一致地睁大了眼睛。
红袍面色讪讪:“太后,你听朕解释……”
哀家语气哂然:“陛下何必费这些事儿?直接把现成的甜瓜放墙头算了。”
第四日,果然如姜初照所言,早起远观,见细雨漫上鱼缸,廊外阴云层叠,初晨已有暮晚味道。
自从春日陷入沉郁以来,我就下令取消了晨间的请安,恰逢姜初照喜欢上了告状的游戏,我便配合他,下令把几个妃子都处罚了一遍。自此,除了云妃以外,另外三个几乎都躲在自己宫里,不怎么出来了。
到底是同她们纠缠过两辈子啊,现在即将要走了,竟还挺想再见一见她们,了解一下她们的近况。
自然是先去云妃那里,欣赏过一段火.辣热烈的竹竿舞后,云妃就换上得体的裙子,说要同我一起去会会另外三位姐妹,尤其是春日时与她互殴过的容妃。
既然她想看余知乐,那我也勉为其难地去琉采宫看了看。
好巧不巧,娴妃竟也在她宫里,坐在椅子上吃红糖酥,看余知乐写大楷书,还嘚嘚不停地说着哀家的坏话。
这俩人也是互殴过的,如今竟能和谐万分地共处一室,真是叫人感慨啊。主笔大人说得果然不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统一战线就能打败共同的对手。
见到我来,两个人还有点儿懵,但旋即就一同跪下,给我请了安。
可能是姜初照一直未曾临幸她,所以娴妃也就放弃了身材管理,她又是易胖体制,是以就好像回到了被常婕妤用串串陷害的那阵子,整个人肿得有些厉害,金线刺绣的长裙把肚子勒出好多层褶。但余知乐却是把所有事情埋在心里,越思越忧愁,越想越消瘦的人,所以她比以前更瘦弱了一些,两个人跪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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