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永昌看着那张椅子, 一时间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他费尽心思,想见太子不可得, 没想到好事就这么降临了。
来之前他还在感叹自己聪明, 知道给自己铺路, 见到太子后,才发现自己是自作聪明。
他自诩在他这个年纪里,能做到他这种地步的没几个,现在才知道为何别人是皇太子,他就是个小盐商。他以为自己机关算尽, 殊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人家都知道,至此裴永昌再一次感激苏海的不识抬举,不然在太子爷眼里……
想想他就不寒而栗,也因此他被人领出去后,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身大汗。
到了盘儿这,自然也不敢造次。
奉仪虽小,背后却站了个洞若观火的太子爷, 裴永昌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十分拘谨。
香蒲端了碟樱桃上来, 盘儿正拈着一个个的吃,一边对裴永昌笑道:“之前我还在跟太子爷说, 裴东家是个处事豪爽大气的,怎么今天叫了坐又不坐。”
见此,裴永昌只能在下面坐了下, 一面尬笑,一面道:“奉仪抬举了。”
这大概是个极大的落差对比,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一年前盘儿指着裴永昌高抬贵手,自己才能求个稳妥,一年后裴永昌在她面前坐都不敢坐,实在让人有些感叹。
因为盘儿只是吃着樱桃,也没说话,裴永昌的目光悄悄落在她的身上。
嫣红色的衫,月白色的裙,看似样式简单,不过是身家常衣裳,但以裴永昌的目光去看,不光料子是一等一的,上面的刺绣也很精美。气色也比一年前好多了,整个人圆润了不少,但变化最大的还是气质。
方才裴永昌乍一看去,还有些没认出来,但细细在脑子里想,又想不出此女当初是何等模样。
不过不管怎样,此时冷静下来裴永昌也明白那位太子爷的意思,往事不可追忆,现在这位对他来说就是主子娘娘,只能敬着。
盘儿接过帕子,拭了拭嘴又擦了手,才看向裴永昌:“裴东家最近可好?”
“回奉仪的话,自然是好的。”
“那就行,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后宅女子,对外面的事插不上什么言也插不上什么手,不过这次殿下召见了你,想必江家对你也不敢再轻忽。你我二人既有个义兄妹的名分在,这个我是认的,如今我不过有幸在太子爷南巡时侍候在身侧,虽现在有了身孕,但未来如何尚且说不分明,只望你在外行事小心谨慎。”
这段话里每一句的音调起伏,对裴永昌来说,都是对盘儿的一个新的认知。
他现在唯一想法就是,宫里真的很能锻炼人,一年前他不过觉得有些小聪明的女子,如今不光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息,还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乍一听去,这些话很是平常,实则句句都带着深意。
她知道他被挡在门外的窘态,这次太子爷独独召见了他,是因为她的原因,虽然她说对外面的事插不上什么言,但那不过是客气话。有了这次召见,江家对他的态度必然会大转变,但同时也会提防着他。
所以说机遇和危险都是并存的,一旦今日之事传开,他以后可就不是太子妃娘家庶女婿的身份,而是有个得宠的妹妹是太子宠妾。这件事同样会传到陈家去,也就是说他上了这艘船下不去了。
这一切都脱出裴永昌来之前的所料,在他的想法里,两面讨好才是正途,可打从他被召了来,整件事已然脱缰。
他现在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二选一,这条船他到底上不上?
显然他很难以抉择,也因此额上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盘儿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来慢条斯理的喝着。
没有过去多久,裴永昌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拱手道:“小民谨记奉仪教诲。”
盘儿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又和裴永昌说了些闲话,就让人把他领下去了。同时她心里也在想,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召见了裴永昌,又让人把他领来见她,这无疑是在帮她跟裴家卖好。可要知道,裴永昌是陈家的人,身上还有一层陈家女婿的身份。
今日他从这个门出去,想必明日关于裴永昌有个得宠的妹妹是太子宠妾这事,就会被传得沸沸扬扬,他与陈家的关系必然会破裂。
难道说他是在帮她挖太子妃娘家的墙角?把这个墙角改头换面改姓苏?
盘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有点闹不懂太子在想什么了。
不过不管太子在想什么,显然这事是一时半会没办法弄清楚的。时间不知不觉进入了三月,江南的三月是真正意义上的春暖花开,南巡的队伍也该离开扬州了。
这期间,因为通扬运河连着扬州,这条运河是整个淮南盐场的命脉,每日从此经过的商船、盐船不计其数,因此引得太子带着人轻装简行从通扬运河走了一趟。
说是轻装简行,但有江家在怎么可能轻装简行,他们又是东道主,于是由江家人开道,太子带了南巡队伍里一部分人,去见识了一番那些产盐的盐场盐坝。
这一趟来回差不多去了大半个月,等太子回来就面临王太医的禀报,说是苏奉仪怀的是双胎。
双胎?
宗姓一族也不是没有双胎诞下过,不过那要追溯到先帝爷那会儿,当时有个妃嫔生下了双胎,极为受先帝宠爱,不过这两个孩子都没活下来,都在十岁以前夭折了。
太子出身宫廷,自然想的也更多,那两个孩子看似夭折了,实则不过是**。因为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龙凤呈祥,先帝爷觉得是祥瑞,自然多受看重。但宫里可不光只有这对双胎,还有其他皇子公主,这些皇子公主身后还有各自的母妃乃至外家。
众矢之的下,于是就防不胜防了。
不过这一切太子并没有跟盘儿说,只是暗中叮嘱晴姑姑,让她看好盘儿身边的一切事物,又叮嘱张来顺,让他分出一只眼睛看着苏奉仪那边。
虽然在南巡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如果苏奉仪出了什么问题,这趟他就不用回京了。
这句‘不用回京’把张来顺刺激的,差点没打了鸡血,只差把自己劈成两半,一边分上一半。
琐事不提,在三月下旬之时,南巡队伍终于在扬州码头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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