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熟悉萧珩如顾穗儿者,依然能感觉到他眼眸中的不悦。
顾穗儿趴在他胸口,眨眨眼睛,懒懒地道:“我和那些自小生在侯门公府的贵女不同,那些宫规礼仪,我虽然也知道,但到底做得不够好,如今当了这皇后,一时半刻,总是有许多不到之处,所以我想着,还是应该学下的,今日去了西风园,跟着礼仪嬷嬷学习宫中礼仪规矩。”
萧珩听得这话,挑眉,淡淡地问:“是你自己想去的?怎么好好地自己想起来这个?也没人说你哪里做得不好。”
顾穗儿摇头:“不是啊,是太后提起来的,她这么一说,我自己也觉得有道理呢。”
萧珩低头,审视着她,看她眉眼间的疲惫。
抬起手指,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是不是很累?”
顾穗儿:“也没有很累,只是我自己不争气罢了,有些疲惫,或许是第一天的缘故,等熬过这两天就好了。”
萧珩温声道:“如果累,那就不要去了。好好的皇后不做,为什么要去学这个?”
沉吟片刻,他道:“至于太后的话,你如果不想听,就可以不听。”
这话显然是大逆不道的,先皇驾崩,留了一位皇太后,那皇太后就是萧珩的母后,萧珩按理应该是倍加恭敬孝顺不能有任何不敬的。
如今他却对自己的皇后说出这样的话。
顾穗儿抬起头看了看,幸好这里没外人的,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低声埋怨道:“这话可不好乱说,让人听到了怎么办?”
萧珩挑眉。
顾穗儿叹道:“确实是皇太后让我去学的,但是我想想,她说得也有道理,我知道你心疼我,怕我吃亏受委屈,可是我本来出身就不好,学一学总没坏处,作为皇后,以后每年的朝拜大典,还有其他重要礼节,我都要主持的,总不能让人挑出来什么毛病。”
萧珩沉默了片刻,轻轻摩挲了下她的唇角:“既是你自己也觉得想学,那就学,只是一点,不必太过劳累自己。”
顾穗儿听着萧珩松口,连声点头道:“好好好!”
萧珩看她那乖巧听话的样子,就连说话都是软软的,不免心中泛暖,那连日的忙碌疲惫也被那暖意熨帖,仿佛要消融了去。
不过他还是道:“你如今看着学乖了,其实越来越有主意,总是对我阴奉阳违。”
顾穗儿忙道:“哪有啊!我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嘛?”
萧珩抿唇,眸中泛起些许笑意,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那就好。”
顾穗儿唯恐萧珩不让自己去学那宫规,是以和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提起来,能否缩短每日去学的时间,免得万一皇上回去了见不到人,又要问起,反而图生麻烦。
皇太后看顾穗儿对自己的安排倒是听从,且并无半点不喜,当下也是略有些满意,也就准了。
从此后顾穗儿每日早起,伺候萧珩上早朝,等萧珩走了,先匆忙赶去西风园学习宫规,晌午时候回来陪着阿宛用午膳玩耍,等阿宛睡了午觉,再过去西风园学宫规,临到傍晚,还要时刻看着,万一萧珩回去万怡宫,自己好赶在萧珩之前回去,免得他不悦。
如此一来,她每日自是辛苦不已,到了晚间都是疲惫不堪,几乎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时候萧珩兴致来了,她还要侍寝,更觉日子艰难。
这鱼水之事,平时悠闲自在时自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事,可是待到每日辛苦劳累时,便是得些愉悦,也只是更添疲惫罢了。
奈何,她还不敢在萧珩面前露出半点端倪,免得他又不让自己学了。
一直到这一日,也是天气转冷,或许是来去西风园时吹了一些风,她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地疼,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偷偷地瞒着萧珩请了太医看过,却也没有什么,只是太过操劳,又适逢天气转寒,邪凉入侵,这才使得凤体微恙,开了几副药煎服,又嘱咐好生歇息。
按理说是应该好生歇息,可是她哪里歇得住啊,每日去西风园学规矩学礼仪那是必要去的,要不然那嬷嬷会越发严厉,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嘲讽话语。回到自己的万怡宫,她还惦记着伺候下朝回来的萧珩。
除此之外,又有两件事是必要操心的,一桩就是过年时候的宫内设宴和大典要开始准备了。这大典和宴席诸般琐碎,自然有礼部和尚宫来操办,可是作为皇后,这些事她还是要过目的,大大小小的都会拿到她面前来,她盖了凤印,底下人才能去支银子办事。
但是涉及到银钱的事,哪能随便说盖就盖,好歹她也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如此一来,自是麻烦不少,每日她要抽出时间来看看礼部官员和尚宫们递上来的折子。
偏偏这个时候,阿宸那边也需要开始操心了。
阿宸眼看就要六岁了,开始启蒙了,身为太子,他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要知道他虽天赋异常绝顶聪明,但却是个自由散漫的性子,不爱受人管束,如今日日都要坐在那里读书,哪里受得了,不几下就恼脾气不干了。
这事儿先传到顾穗儿耳中,她都没敢对萧珩说。
怕萧珩罚了阿宸,也怕萧珩为此操心。
萧珩已经够忙了,她不想让萧珩再多一道烦恼。
没奈何,她只好先把阿宸叫过来,好生教诲一番。
谁知道她说得口中发干,阿宸却来了一句:“学哪个有什么用?治国维稳的道理可不是在书本之中!”
顾穗儿一听,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是从小没读过书的,后来跟了萧珩,好不容易学会识字,多少也能读书了,她自是庆幸,总觉得读书好。
书中自有黄金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结果阿宸这孩子,竟然看不起读书,认为读书没用?
“阿宸,你如果再这么顽皮,我就要把这事儿告诉你父皇,到时候让你父皇来管教你。”
“……那我就学呗!”小阿宸噘着嘴,很是不情愿地道。
顾穗儿看他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劝道:“你现在不是寻常人了,你是太子,是储君,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不懂事了。”
“行,我知道了。”小阿宸无奈地这么道。
顾穗儿看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好歹愿意继续学,这才勉强放心了。
她这日子过得焦头烂额忙忙碌碌的,每天都没个歇息时候,有时候晚间躺在榻上,都觉得自己仿佛有许多事没做完,仔细回想一番,分明都做完了的,这才歇一口气。
如此一来,本来只是疲惫操劳过度导致的风寒,竟是一日重似一日,到了这一日,她越发头重脚轻,简直是起来都觉艰难。
偏生想起今日王尚宫送过来的宫内月钱账目开支,当时王尚宫本来要向她一项一项禀报交待的,只是她不得空。如今好不容易歇下来,她想着得先看看。
当下让桂枝把那册子拿来,她硬撑着起来,靠在榻上,翻着看看。
“娘娘,这只是一个月的账,就已经这么厚了,你要一页页地看,看到什么时候啊!”
别说其他人,就是桂枝都替她头疼。
这宫里头的账可不是那么好看的,和侯府里的不同。
侯府里满打满算才多少人,可是宫里头有多少啊!
“我先翻着随意看看。”顾穗儿想着是,她怎么也得知道一个宫女多少月钱,一个尚宫多少月钱,一个太监多少月钱?
这么一看,才发现宫里头等级比起侯府里的丫鬟们更为繁琐,只说那在外面洒扫的宫女就分好几等,更不要说殿外殿内伺候的,分门别类,每一类下面又分几等,都分别有不同的月钱。
她翻看了一会儿那账目,只觉得脑袋还是晕沉沉的,便迷糊地想着,这当皇后也真不容易,比当皇妃要难啊。
可眼下不想当也得当了。
正胡乱想着,却听得外面宫女们禀道:“皇上驾到。”
顾穗儿听了,赶紧爬起来准备下床,她得迎驾。
这又是一个不同了。
以前萧珩回来,她若是不忙,自然也会迎出去,会帮着他脱靴子,伺候他换衣服的,可是如果她忙着,也就不管了,随他自己去。
两个人做夫妻也有些年头,时候长了懒散一些也是有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是皇帝了,而她也明白了当人皇后的,应该怎么迎驾皇上,应该怎么伺候皇上。
当皇帝就有当皇帝的威风,当皇后就有当皇后的礼仪,她必须下床,赶紧过去拜见皇帝,然后得一句平身后,才能如往常一般。
她这里身子虚,一下地就头重脚轻的,不过好歹由桂枝扶着,上前拜见了。
萧珩今日是下朝后,先去了御书房批改奏折,又召见了几位臣子问起朝中事宜来,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惦记着顾穗儿身子不好,便想着回后宫看看。
谁知道一进殿内,只见顾穗儿双颊泛着桃花,眸底带着疲惫,偏又硬撑着起身,过来给自己见礼,当下也是皱眉。
“你既是病了,何必非要起来,躺下歇着就是了。”
说着,自己亲手扶着顾穗儿过去床上,让她躺下,顺手还摸了摸她的额头,所幸的是并不见高热,看来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
“皇上,你仔细些,别离我太近了,免得被我传了。”
顾穗儿想着他如今是皇帝了,还是要处处仔细好。
总不能才当上皇帝,就病倒了不能上朝。
这话听得萧珩低声斥道:“胡说八道,你这是疲惫操劳过度导致,怎么会传了我?还有,你既是病了,便好生躺着,不要乱动。”
说话间,他恰好看到旁边的账册,拿过来翻了翻,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更加不悦了。
“这个东西,你想看,等身子好了再看就是,现在是唯恐病得不重吗?”
顾穗儿听萧珩这么说,赶紧冲他笑笑:“没什么啊,我觉得今天精神还好,便想着看看,反正躺在这里,又不累的。”
萧珩低头观察了一番她的神色,却觉得她明明透着虚弱:“不许再看了,好生躺着养病就是。那些东西,你早一些知道晚一些知道都没什么,再说后宫之中,以后还会改制,不急于一时。”
顾穗儿素来是听他的,自然是连连点头,一时宫女送上来燕窝羹来,萧珩见了,亲自接过来,扶着她,就要喂她。
她不要他喂。
“皇上,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不能这样。”
她如今学了礼仪,知道一举一动都是有礼法可遵循的。
萧珩神情一顿,当下停住了手中汤勺。
顾穗儿取过来汤勺,先舀了一勺,自己尝了口:“皇上,臣妾先试试这银耳羹,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萧珩微微拧眉,她现在都是自称臣妾,一口一个皇上了。
顾穗儿尝过后,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下又舀起一少来,送到萧珩嘴边来喂萧珩。
萧珩挑眉:“这不是你要吃的吗?你自己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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