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被叩了三下,夜莺叫了三声,蓦然,寝殿的一扇窗从里至外被推开。
一双洁白如玉,少女的手出现在黑暗中。夜莺在窗前的月桂大树上啼叫,她听了会儿,试探性的喊道:“哥哥?”
忽然,树上倒挂下一名黑衣青年,冷峻苍白,双手抱臂,笑意盈盈。
此人,就是明长宴,他道:“伊月,肚子饿了吗?”
“哥哥!”伊月红褐色的眼睛一亮,张开双臂,作势要抱他。明长宴怕她从屋里掉出来,连忙翻身从月桂树跳下来。
从窗户进屋,伊月点灯,屋内霎时大亮。
明长宴有一年没见过她,于是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伊月穿着大月特有的纱裙,黑色长发打卷,如画中娇女,姿容绝色,貌似仙子,风流占尽。
伊月坐在桌前,倒了一碗羊奶,“哥哥渴不渴?”
明长宴坐下,笑道:“你有点长胖了。”
伊月道:“等我长得再胖些,哥哥就能看见自己胖起来的样子了。”
明长宴端起碗一饮而尽,又从背后的包裹里翻出了大量中原带过来的胭脂水粉。这些小玩意儿在临安随处可见,算不得稀奇,但伊月从未踏出大月国一步,明长宴无论从外面带点儿什么东西给她,对她而言都十分珍贵。
伊月拧开盖子,手指沾了些胭脂,抹在自己嘴唇上:“去年哥哥给我带的,我已经用完了。是这样用的吗?这个呢,黑漆漆的,难道也抹在嘴上?”
明长宴道:“这个是画眉毛的。你过来,我教你怎么画?”
伊月道:“你会画吗?这个是中原少女摆弄的东西。”
明长宴一挑眉:“别小瞧哥哥,我有什么不会的!”
二人移动位置,伊月坐在镜前,明长宴右手拿着螺子黛,往她眉上轻轻涂抹。镜中,两人相貌相同,天资上等,是双生并蒂,难分你我。
妆成,伊月道:“哥哥画的眉毛好难看。”
明长宴在她的眉心一弹:“挑三拣四,下回求着让我画,我都不画了。”
伊月站起身,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手足上的四对铃铛叮咚作响。
“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中原?前年说了,前前年也说了,你总是撒谎。”
明长宴叫冤:“你冤枉我。”他道:“再等一年,就能带你去中原了。我记得,逐月大典要开始了,你舞跳熟了吗,万一又像小时候那样,跳到一半忘记了,阿爸会把你吊起来打。”
伊月嘻嘻笑道:“被阿爸吊起来打的是哥哥,你趁乱颠倒是非。”
明长宴也笑道:“我被打还不是帮你忙,小没良心。你不哭着上我这儿来闹自己跳不好,我能冒充你上去跳吗。”
伊月道:“你和我长得一样,谁认得出来。”她想了想,又说:“只有阿娘分的出来。”
明长宴吃了两块糕点:“阿娘都走了好些年了,我们留在大月毫无意义,等今年逐月大典一过,我便接你到中原去。”
伊月看着他腰上的玉佩,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怪好看的。”
明长宴开口:“哦,我小师弟送的东西。怎么,你喜欢?那就拿去。”
作势,他便要解开。伊月摇头:“我不要,等到了中原,哥哥给我买新的。”
明长宴道:“那是自然,你想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对了,还有这个。”明长宴拿出两把小木头梳子,工艺十分漂亮:“这个给小铃铛,这个给小骰子。去年我答应她俩带的,你等明早她们伺候你起床的时候给。别说我来了。”
伊月将其中一把梳子推回给明长宴:“一把就够了。小骰子被阿爸杀了。”
明长宴一愣。
“我不喜欢阿爸,他脾气越来越差,动不动就杀人。你带我走,哥哥,今年就走好不好?还要带小铃铛一起走,阿爸杀了小骰子,她吓坏了。”
明长宴回过神,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今年不行。我在中原根基未稳,还需要一年才能把你悄悄带走。今年带你走,我不能保你周全,等到明年,明年我就有能力和阿爸抗衡了。”
明长宴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知道,天清派在中原武林的形势比他说出来的更加严峻。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把伊月接到中原最好的时候。
伊月趴在桌上,用手拨弄着茶杯:“我不喜欢月亮,它很大,很无聊。”
明长宴见她神情低落,便岔开话题,说道:“你猜我今天从乌安回来,见到了谁?乌安族的勇士在森林里围猎,拔得头筹的……”
他故弄玄虚,果然,伊月听到乌安族三字,便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明长宴继续道:“你猜猜是谁?”
伊月道:“是布奉吗?”
明长宴调侃道:“是我妹夫。”
伊月脸色一红,嘀咕道:“你戏弄我。”
明长宴道:“不敢不敢,我今日真的遇到了布奉,他猎了一头小鹿,说要把鹿角摘下来做成首饰送给你。哦,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羽毛笔:“布奉托我带给你的。你的笔是不是坏了,他说你很久没有给他写信。”
伊月把笔收起来,回道:“哥哥说我。你在中原这么久,怎么也没给我找个嫂嫂?”
明长宴翘着脚,哈哈笑道:“嫂子嘛没找到,但是我养了一大堆小崽子。”
伊月向往道:“等我到了天清派,我也要学武功。跳舞好没意思,总是那一支舞,年年跳,跳了这么多年,我的脚都要断了。”
明长宴道:“逐月大典每年一次,由不得你不跳。不过,等以后到了中原,我就教你武功。”
伊月从床上拿起一本古籍,上有《神女大歌书》五字,内容便是逐月大典需要吟诵的曲词。明长宴见此书,也分外亲切。他少年时与伊月共同学习大歌书,因他是男子,巫祝只让他全篇背诵,伊月却还要学习祭祀舞。
明长宴还想与伊月说些中原的趣事,鼻尖一动,闻到了一股暗香。
“伊月,你屋子里点了什么,为何有香?”
伊月没说话,明长宴抬头望去,视线一片模糊,他喊道:“伊月?”
明长宴一揉眼睛,醒了。
茯苓拧干帕子,诧异道:“少侍醒了!”
明长宴坐起身,头发散了一背。暗香愈加浓郁,他问道:“怀瑜来过这里?”
茯苓将帕子递给他:“小国相刚走。”
明长宴叹口气:“难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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