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在床上连着躺了一个月,终于二月十五要吃满月酒了。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出门,江春可谓是心绪飞扬了。一大早的,刚隐约听到两声鸡鸣,身旁早没了窦元芳身影……她就睡不住,自个儿起了身,见隔壁小床上的胖妞睡得安安稳稳,嘴角挂着丝亮晶晶的口水。
这丫头,倒是能吃能睡!
江春梳洗过,才换上件大红洒金牡丹的衣裳,小床上的胖妞就“哦哦”哼了两声,她倒是不怎哭,只用“啊啊哦哦”来提醒大人。
江春忙拦住要去晃她小床的珍珠。既醒了就让她起罢,晃着晃着她又迷迷糊糊睡过去,白日睡多了夜间就不易入睡,她这当妈的有些熬不住。
果然,小丫头已经醒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小嘴打了个秀秀气气的哈欠。
江春将她轻轻抱起,换了尿布,喂过奶,穿上同样大红洒金牡丹的衣裳,包裹严实了方往祖母院里去。
母女两个换衣裳折腾了一会儿,在门口将好遇见练武回来的窦元芳。
只见他额上有层细汗,一身青绿色短衫打扮,衬得皮肤黑黝……江春扶额,只要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家伙穿衣裳又是拉到哪件穿哪件,只端看当日摆柜子里最上头是哪一件了。
元芳却不知妻子心内吐槽,只望了她一眼,皱着眉道:“外头还凉呢,怎起这般早?”说着就接过珍珠臂弯里的闺女,使她回房拿件披风来给妻子披上。
小胖妞脖子还是软的,他已能熟练的一手托住她屁/股,一手托住头颈,稳稳的抱住她了。
江春见他看看自己露出的黝黑手臂,又看看臂弯里闺女白胖的脸蛋,老怀甚慰的感慨了句:“幸好闺女像你。”
江春噗嗤一乐,这丫头本就胖了,若还像她爹黑……那完了,她得替她准备一笔巨额嫁妆了!
元芳见妻子笑靥如花,大红的衣裳将她面色衬得愈发白皙细腻,略微丰盈了的脸颊,在低头笑着瞧闺女时会看出双下巴来……真似一朵饱满多汁的花儿……
今日就是十五了,元芳红了脸,只盼着快些到天黑才好。
几人才进了屋,窦祖母嘴里嗔怪着“怎今日就出来吹风,担心日后落下病根来”,手里却极快的接过胖妞去,问“圆姐儿可吃过奶了?”“圆姐儿今日这衣裳好看,让阿阳再给我乖孙女做几身旁的花色,咱们日日不重样的换着穿……”
江春在旁听得笑眯眯,嘴里应和道:“那这丫头可有福咯!”
“我窦家闺女,就是要比旁人好!”窦祖母这句“豪言”惹得众人笑起来。
但笑过之后,窦祖母又问江春:“她还是不肯吃旁人的奶?”
江春羞愧的点点头。
这丫头真的太挑嘴了,这一月来换了不下十个奶母来,也不知她是闻出来?听出来?还是怎么发觉的,反正她就是晓得那不是亲娘……不是她亲娘的她连尝都吝啬于尝一口。
江春比哪个都发愁,她这身子年纪还小,现日日汤汤水水补着,也才是将将够她吃,往后孩子越来越胖,胃口越来越大,哪里还够她吃?
这种“我闺女马上就要断粮了”的危机感,令她即使发现自己生了双下巴也不敢减肥,就是发现去年的裙子紧得穿不下去,她也不敢少吃……这种母亲的责任感,只有真正做了母亲才能体会。
“罢了,既如此,那也无法了,待圆姐儿四五个月了给她吃点米汤先垫垫。”
江春应下。
其实像羊奶牛奶这些动物蛋白,江春也试过,将它们煮得透透的消毒,再加少许水果矫味,倒是能哄着吃下去。只是吃了没好久,就拉了两回肚子,众人再不敢给她喂了。
说过圆姐儿的吃饭问题,祖母才说起今日满月酒来:“娘娘昨日遣人来说,今日她来不了,让元芳去接了蝉哥儿出宫来玩两日……你估摸着用了早食就可以去了。”
元芳应下,这是小皇子第一次出宫来外祖家,还要住两日,定要千万谨慎才是。
“你母亲那头,我已使人去请了……是让她在府里住几日还是怎说,由你做主了。”
窦元芳不吭声了,只脸色冷淡,好似那个青灯古佛两年的人与他无干一般。
窦祖母叹了口气,晓得这些话他不爱听,但该守的人伦大理还是不能丢了,继续道:“张家那头,我让阿阳去说一声,他们来便来,不来便罢。”
因今日满月酒也是圆姐儿上族谱的日子,甭论张宪两口子对元芳如何,但他们终究是圆姐儿的亲祖父母,请他们来,倒不是邓菊娘“宽宏大量”,只是给圆姐儿做脸罢了。
窦元芳自也想到了这层,冷着脸应下。
几人用罢早食,窦元芳回房换了身衣裳进宫,江春又抱了圆姐儿回去,喂过一回,放她在摇篮里躺着,自己拿了本地理志在旁一字一句的读与她听。
这丫头也是怪,估摸着是胎教的关系,对那本快被翻烂了的地理志格外痴迷——母亲轻柔的慢慢的念着,她也睁着大眼睛听着,待听得累了,打个小哈欠就自个儿睡过去了,也不消大人又抱又哄的。
江春这才将书本收了,开始又蹲又跳的运动,待动得出了一身汗,洗漱一番,去陪着祖母用过午食,忙回屋来,见闺女果然又醒了,赶紧给她提供“粮食”。
待喂饱了小丫头,给她竖着身子拍拍背,打了个小小的奶嗝出来,院门口就开始有人说话了。
“你小声些!”这是淳哥儿有意压低的嗓音。
“嗨!我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你妹妹那胖丫头,哪里就会像你,跟个姑娘似的……诶不对,你妹妹那般胖,等她长大了比你还像个男子汉呢!”话说得语无伦次,这把男娃嗓音江春也没印象。
“嘘!我妹妹正在睡觉呢,莫吵到她。”淳哥儿也不与他计较,只嘱咐他小声些。
那男娃却折腾上瘾了似的,淳哥儿越是叫他小声些,他越是要故意学着大人粗声粗气说话:“切!怕啥?她又不是你亲妹子……老实说,淳哥儿你可是怕你后娘?她对你可好?可有拿针扎你屁/股?你与我小声说了,我保证不说出去。”
江春也不出声,带着好奇,让珍珠也不要吱声,竖着耳朵听淳哥儿会如何“评价”她。
“你莫胡说,我……我母亲待我可好,妹妹……圆姐儿也是亲妹妹!”估摸着是紧张,说得结结巴巴。
“切!还母亲呢,她啊,我都听说了,就是大理来的农家女……你知道农家女是做什么的?就是给那些地主老财当小妾的!小妾你知道罢?”
淳哥儿不乐意了,正色道:“瑞哥哥慎言,夫子道‘不以出身论英雄’,母亲就是母亲。”江春颇为感动,这小子倒是会替她说话。
只听越来越靠近房门的淳哥儿又补充了句:“瑞哥哥也莫张口闭口‘小妾’了,若是杨姨娘听了,不知该有多失望。”
江春就心内一暖,这孩子……
瑞哥儿是隔壁二房的独苗,虽被二老夫人宠着作嫡子般的教养,但终究是个姨娘养的。而他生母杨姨娘也是个不省心的,三天两头要与正房娘子吵闹一回,二老夫人也乐见不亲近自己的庶子不安宁,倒是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果然,那瑞哥儿就不爽的“哼”了声,想要大力推开门,将圆姐儿吓一吓。眼见着门口两个武婢阻挠不及,淳哥儿情急之下就拽了他一把,两个孩子都跌坐地上。
珍珠这才开了门,在瑞哥儿张口大哭前将他扶起来,哄着他进屋吃果子。
淳哥儿见母亲就站在珍珠身后,有些局促,又有些愧疚的道:“母亲,是儿不好,未将瑞哥哥劝住,还害他跌了一跤。”
江春只觉心内柔软异常,这个孩子……从未见过自己母亲长什么样,从未有人如他期待的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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