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弥月酒,江春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出门倒是无甚妨碍,但熟药所却仍是去不了。因圆姐儿到了时辰就要“吃饭”,窦祖母不放心让珍珠几个抱她上街去找娘。
江春也心疼闺女,寻思着待过了五个月,她自己无奶水了,小丫头能吃辅食了再出门去。
而这三四个月的功夫,她除了自己看看书,就是逗逗孩儿,自她主动抱了淳哥儿后,这小子只恨不得日日待她身旁了。
进了七月份,天气热得耐不住,有孩子在,江春也不用冰盆,只拿了把轻纱扇给小丫头轻轻扇着。快半周岁的圆姐儿只穿了件鹅黄色的纱衣褂子,两只莲藕样的白胖胳膊露外头,想要伸手来拿扇子。
“小丫头,这扇子可不能再落你手里头了,前几日刚被你扯坏了一把哩!”你可知这扇子得二两银钱哩!江春想想就肉疼!
闺女这两月正是体格发育快速的时候,昨日称过,体重居然就快到九公斤了!抱久了都觉手酸。身长刚好七十公分倒还好,她睡那小床还暂时不用换。
体格发育,连带着运动发育也迅速。觉着会抬头才没多久呢,居然就要翻身了,才翻身几日,抱起来又能自个儿坐了……这几日可不得了,或自个儿用手撑着腿旁,或抓住床缘栏杆,居然就想要站起来了。
窦祖母与淮娘只顾着得意,直夸“我窦家闺女可真厉害”,江春可就头疼了。
头发被她抓住得老半日才拿得出来,为啥?胖妞手劲可大了,珍珠几个也不敢下狠力掰她手,得慢慢哄着拿旁的物件儿来转转了她注意力才行。
就似前几日那把轻纱扇,闺阁女子用的也就图个样子,不防被她一把抓过去,几下就扯脱线了……她爹居然还怪伺候人没看好,险些伤了孩子的手,说什么要“买一打来给她玩”,慌得江春将他拦住了,孩子不是这么惯的。
“啊布啊布!”发音困难,喷了几滴口水在扇子上。
江春就晓得她是饿了,只她这几日下牙床开始发红了,怕是不出半月就要冒牙了,加辅食正是时候。
就自己去了小厨房,给她剥了一只金黄瘦小的甘蕉,捣碎成泥状……其实就是后世的香蕉,但这时代车马不便,东京城里的甘蕉与荔枝一样,都是有价无市的南方果子。
窦家这一筐,还是昨日窦淮娘听小丫头要长牙了,让内侍送来的。
果然,那从未吃过的清香味,又是纯天然自然成熟的,香甜味浓郁得很,一下就把小圆姐儿的口水馋出来了,脑袋只跟着那小碗转。
江春用小勺小小的舀了点给她尝了尝,她已经会自个儿用牙床磨了,软软糯糯的香蕉泥,磨着磨着又控制不住一拉一拉的流下口水来……尽管亲娘在笑,但毫不影响她的食欲,才咽下去又伸手去夺碗……就这么没好久的功夫,她就吃完了一小碗。
“阿娘!妹妹吃的是什么?”
淳哥儿一散学就往同德院来了。
江春笑着道:“甘蕉,给你留着呢,我让珍珠给你拿来。”
那小子也未见过几回,早忘了甘蕉甚模样了,待见着那金黄的果子,自己净过手先剥开一只,闻着香甜得紧,自己却不吃,只拿了递给江春:“阿娘,你吃。”
江春感动不已,接过来刚要吃,不防就斜拉里伸出只光秃秃的胖手来——圆姐儿一把捏住剥了皮的甘蕉,使出吃奶的力气拧下半截儿,迫不及待就要塞嘴里。
吓得江春拉住她手,开玩笑,要不小心卡喉咙了那可不得了,这丫头……这倒提醒江春了,使着院里众人,将屋内屋外那些小物件儿全收了,连帐子上挂的水晶帘也给拆了。
正拾掇着呢,窦元芳家来了,见淳哥儿在逗圆姐儿玩,就问“今日读了什么”“几时散的学”。淳哥儿落落大方一五一十的答了,元芳就点点头。
这半年来,淳哥儿被江春教着大方不少,元芳也被劝着温和了两分,父子两个都在改变,渐渐的向着对方靠拢了,关系倒是亲近不少。
圆姐儿微微有些会认人了,日日见的父亲她最熟悉了,“啊布啊布”叫着,张开手去就要父亲抱……抱她脱离那摇篮,她要举高高。
元芳刚要伸手,江春拍了他一下:“先净手去。”准备给圆姐儿断奶了,没了母乳的天然免疫力,小孩卫外功能不足,很容易染上外头的细菌,大人抱她之前不说换衣裳罢,至少也得洗洗手才行。
淳哥儿见父亲吃瘪,就挑挑眉,偷笑起来……一家子其乐融融。
恰在此时,外头来了个小厮,引着个十四五岁的青衫小公子进门,道:“亲家郎君来了。”
那少年却不耐他这般啰嗦,快言快语道:“姐,姐夫,阿婆使我来说一声,力哥儿家来了!让你们家去吃饭哩!”这般急的性子,与“江文”这名字可对不上号。
江春愣住,文哥儿说的“力哥儿”是表弟?!高力回来了?!
江春似高兴傻了一般,只愣愣的望着他。
元芳就在旁答复:“好,你先坐着歇会儿,我们收拾一番。”又转头对妻子道:“我未哄你罢?”
江春这才反应过来,前几日他就说过力哥儿不出八月,定能家来了。
因他武艺高超,性子也沉稳,再加有窦元芳这个表姐夫的面子在,在刘家军里表现不俗。先是在辽人攻武州时立了功,升作伍长,后又跟着元芳退敌,擒获了耶律宏,当时元芳就替他向朝廷讨过赏,封了个从九品的“忠孝校尉”,虽仍是不入流的最低品阶,但于高家来说,可谓是天降之喜了。
后来元芳赶在妻子临产之际家来了,高力就继续在刘家军里,跟着刘家父子几个,陆陆续续稳住刚收回来的五州,骁勇善战的年轻人,也立了些不大不小的功劳。
威远大将军就将他提拔至身旁作亲卫,今年开春收复檀州一役中,刘老将军被辽人残部所困,全凭他一人杀出条血路来,搬了救兵去,又将耶律家几个子侄男丁全擒住了。
辽人耶律一族算是载在这少年手里了,刘家对他器重不已,将押送辽人上京这样长脸的美差交与他,加官进爵是必不可少了。
江春想着就觉欣慰不已,力哥儿凭自己实打实的功夫,终于熬出头来了!想着就恨不得立马回去瞧瞧,这小子长成啥样了。
珍珠几个已经去收拾圆姐儿包布衣裳碗筷了,江春就问文哥儿:“力哥儿长高了不曾?”问过就觉得自己说废话了,练武的孩子哪有不高的。
果然,文哥儿就兴奋道:“可高哩!有这般……这般高!”自己在那张牙舞爪比划半晌,见姐夫在旁,就说“与姐夫差不多哩!”
“只是比姐夫还壮!”
江春就开心起来,那可真是突破基因天花板了,舅舅与舅母都不算多高的个子,居然能养出他个人物来!
“力哥儿可威武哩!身上穿着银色铠甲,一只手就能举起座石狮子来!我……我也……”
江春打断他,晓得他又要提跟着高力去辽东的事了。男孩子乍一听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得了这般威风,跟着心动是正常的。
但他与力哥儿不一样,他生的不甚壮实,也未练过什么武术,光凭两分急智,去了战场上能有几分活路?况且,自收回了燕云十六州,党项人与东洋人被慑,至少十年都不会再生大规模的战事了。都说“时势造英雄”,太平盛世可就没有立军功的机会了。
他读书虽没天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好生刻苦努力一把,考进太学不成问题,不见他去年险些就入了麽?窦家倒是主动提出要给他个名额,但他自己拒了,只道“读书要靠自个儿,明年再来一回就有胜算了”。
江家上下都不让他下地了,只差整日闭门读书了,江春也看好他,哪里会允他去辽东?
果然,文哥儿见姐姐神色,就知这事不成,只得少年老成的叹口气,念了几句“读书苦读书累”。
对面的淳哥儿忙问他:“文舅舅,那不读书就娶媳妇罢?”
“噗嗤!”几个大人都笑了,文哥儿一副嫌弃样,“那我还是喜欢读书!”
说笑间,窦家四口就出了门,不消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梧桐巷。
几人刚下马车,苏外婆就迎上来:“怎来得这般快?可有颠到我乖孙?”说着就将圆姐儿接过去,又埋怨“怎才给乖孙穿这么点,着凉了可怎办?”
小丫头伸长了白胖的胳膊,拽住老人家衣领,嘴里“啊布啊布”叫着,外婆将她身子竖直了抱起来,果然她就眉开眼笑起来,从老人肩膀上望过去,骨碌碌的望着父母与哥哥。
“阿婆不消担心,我们马车慢得很哩!衣裳多了她穿不住,还怕捂出痱子来哩!我索性就不给她穿了。”反正这孩子还没伤过风哩!说着就跟着圆姐儿一道,将目光落在对面的一个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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