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山的脸一下子皱巴起来,闷闷不快道:“你晓得,爹爹小老婆多,一群女人整日里没事儿做,就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再者,我不是二十一了嘛,和你弟妹也成婚好几年了,偏偏膝下无子。娘每日都跟催债一般的冲我和琬娘要孙子抱,还非要强迫了我纳妾生儿子,把我烦得要死。那院子啊,就是专门置办了来躲清净的。每月里,我和琬娘都要去过几天舒心日子。”
这话萧明山再不曾和旁人说过,便是亲近如孔辙,亲密如琬娘,他也不曾说过。那是他的亲生爹娘,再是不好,他也不能,也不愿意和别人说他们的不好。可面前这人不一样,他们有着共同的爹娘,是他亲姐姐,自然是可以说的。
萧淑云含着一抹笑,看弟弟苦恼的和自己诉苦,心中只觉得软软的,十分欣慰,笑道:“你和弟妹的感情很好?”
萧明山脸上一红,眼神躲闪:“哪里好啊,就和普通夫妻一样啊!”
萧淑云见得弟弟还如幼年时一般模样,容易害羞,喜欢脸红,于是笑道:“普通的夫妻,可不会专门置办了宅子,小两口儿躲出去,过什么清净日子。”说着抿抿唇,笑道:“还骗我,还要说感情不好?”
萧明山脸上的**一下子烧到了脖子上,他无奈又羞臊地瞪了自己姐姐一眼:“姐姐你可真是恶习不改,小时候就爱拿了我玩笑,如今咱们都大了,可不兴这样子了。”
萧淑云忍不住低眉浅笑,又抬起眼,笑道:“好好好,姐姐的山哥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随意就揭了弟弟的老底儿了。”
萧明山脸上的潮红愈发厉害,憋了一会儿,干脆站起身来:“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和你小女子一般见识。”
萧淑云掩唇低笑了两声,又故意说道:“好好好,姐姐的山哥儿大了,竟也知道了,这男子汉大丈夫呀,不该和小女子一般见识的。”
隔着门扇,孔辙偷听里头笑声不断,只觉那萧明山撒娇卖痴,实在是叫人不堪入耳。心里滴溜溜的泛着酸楚,她果然不喜欢自己,见得自己,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他有心多说两句,又怕她厌恶自己话多,可若是不借着机会上赶着,等着回了嵩阳城,只怕更是难得见面。
一时间,孔辙心里满是沉甸甸的忧愁。
重新踏上嵩阳城的土地,于萧淑云而言,实在是百感交集的一件事情。
那年她还青葱懵懂,怀揣着对爹娘的无限愤懑和决绝,带着一腔的期盼,坐上了林家的花轿。只盼着以后的岁月,可以安稳静好,一世和乐。只可惜,美梦一朝破碎,她终究,又回到了起点。
进得院门,却是好大一块儿照壁,上头绘着“麒麟送子”,极是精致好看。萧淑云朝那照壁上的绘图瞥了一眼,没吭声,绕了过去。
进得垂花门,便是后宅。萧淑云放眼看去,却是一个四四方方好齐整的院子。粉墙青瓦,瞧着甚至入眼。
萧淑云心里喜欢,笑道:“多谢你了,把这房子给了我。回头你把房契给我,我算了银子给你。”
萧明山本是笑着,听得这么一句,登时拉下脸:“咱们可是亲姐弟,姐姐这么说,岂非是有意叫我心里难过?”
萧淑云回头看了萧明山一眼,笑了两声,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看着他:“我晓得,咱们是亲姐弟。可是,亲兄弟明算账,以后我要倚靠你的地方多了呢!你事事都替我打点,帮我付银子,天长日久的,我还怎么找你帮我办事儿?”
萧明山不乐意:“都说了,咱们是亲姐弟,我的就是你的,给你办事,那是理所应当的。”
萧淑云回道:“若是你不曾娶亲,你如此说,我倒也愿意应承。可如今你已经成亲,是有家室的人。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我便立时叫人把东西搬了出去。以后有了事,也绝对不去找你。”
萧明山还要说,萧淑云转过头就招呼那些正往屋里搬箱子的壮汉们:“有劳各位,再把箱子给搬回马车上去。”
“别别,继续搬,继续搬。”萧明山无奈地看着萧淑云,不快道:“你就犟,明明是个人,怎的老跟驴子学什么?”
孔辙站在一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萧明山如今正是看孔辙百般不顺眼,这一路过来,这臭小子,简直就跟臭虫苍蝇一般,就团团绕在姐姐一边儿,撵也撵不走,脸皮之厚,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孔辙朝萧明山飞了一眼,然后笑盈盈看着萧淑云,说道:“我说山哥儿啊,你就按着萧娘子的话办!虽说萧娘子如今大归了,可俗话说,头嫁由亲,二嫁由身,萧娘子毕竟嫁过了一回,也不算是萧家的人了,分得清楚些,也省得旁人说嘴不是。”
萧明山简直要被气死了,这个该死的臭虫,抓住了一切机会,都要明里暗里说给他听,他的反对无用,他的不同意,根本就站不住脚。于是涨红了脸,就要举拳头。
萧淑云感念孔辙一路上的悉心照顾,对他已有了几分改观,如今听了他这话,虽是觉得不好听,却也认为是有几分道理的,于是忙拦在中间,看着萧明山道:“行了,你也快些给个准话儿,到底行不行?”
萧明山一肚子闷气,看着倔强的姐姐,只好放下拳头撅起嘴,不快道:“行啦行啦,打小就你主意正,打定了心意,八匹马都拉不回。我不同意,难道还看着你搬出去不成?”
孔辙得意地站在萧淑云身后,瞧着板着脸满是不快的萧明山又飞了个媚眼儿过去后,温柔地同萧淑云说道:“这箱笼是贵重的东西,就归置到耳房里!离正屋近,也不怕旁人打了坏主意。”
萧淑云自是同意的,孔辙又瞅着机会朝萧明山得意地摇了摇头,随即就招呼着汉子们,将箱笼归置在了耳房里。
萧明山自是被气得半死,暗地里把两只手捏得“嘎嘣”响,心说好你个孔小二,看他得了机会,怎么收拾他!
只忙活了半日,就把这院子收拾好了。萧淑云感激地看着萧明山:“果然如你所言,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搬进来就能住。”
萧明山见得姐姐高兴,自然也高兴。正待说话,便听见垂花门处一阵动静,转过头去,就见得孔辙领着一个身穿松花色褙子的老婆子正往里走。那老婆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串儿丫头。
这小子,又被他逮着空子在姐姐这里讨得好脸色了。
果然,孔辙笑眯眯走了过来:“萧姐姐,我瞧你身边只带了一个丫头,如今你自立门户,少不得还是要添上几个使唤的。这孙婆子,是嵩阳城里头出了名的人牙子,她手里的人都是好的,姐姐过来看看,瞧瞧有没有看中的。”
萧明山心里膈应得要死,方才他忙着收拾屋子,却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倒叫这小子捡了便宜去,忍不住去刻薄他:“刚才还是萧娘子,如今就变成了萧姐姐,你还真是脸皮厚,自来熟。”
孔辙才不怕萧明山骂他呢,越骂越合他的心意,于是孔辙立时面露伤感,可怜楚楚望向了萧淑云,悲伤道:“原是小弟唐突了,只是小弟心想着,小弟和山哥儿情同兄弟,既是情同兄弟,那他的姐姐,自然就是我的姐姐了。”说着转过头,更加悲伤地看着萧明山:“你昨夜里还同我说,你姐便是我姐,让我们姐弟情深,如何今日却如此刻薄我?我真是太伤心了。”
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出乎意料,印象中,这小子可不是这德行啊?飞扬跋扈,厉害得很,怎么如今瞧着,倒成了黏黏糊糊软软塌塌的性子了。
萧淑云瞧见孔辙那副,恍似小狗挨了责骂,就“呜呜咽咽”可怜兮兮的模样,登时心里一软,忍不住转过头来责备自己弟弟:“你方才那话,着实过了些。想孔家的二少爷也是你打小就认识的,每年都要往咱们家住上好些日子,说是亲如亲人,也不为过。”然后转过头来,便温柔道:“行了,以后就叫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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