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丢了一半的马, 只能双人骑乘的反贼们, 目光危险地锁定贾瑚三人。
头目一肘子将坐在身后有损自己威严的下属捅了下马, 挺直背脊狞笑道:“十三皇子, 贾大人,又见面了,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真不浅。”
贾赦面部肌肉僵硬, 摆不出表情,牙疼道:“是啊, 不浅到害得我们不浅。”
头目面部表情阴沉得要滴水,当即一声令下道:“抓住他们!”
同一时间,涂渊亦高喊出声:“好马儿快逃!!”
然而,“好马儿”并不听他的话。
眼看着敌人就快冲到了近前,而屁股下面的马还一动不动,涂渊急得心跳如雷, 搂紧贾瑚道:“贾瑚!瑚儿!快!”
贾瑚立刻张嘴,可惜这时候敌人的兵器已经贴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当一切尘埃落定,贾瑚夹带着奶音的喊声才慢半拍地响起。“马儿!跑!”
面对四面八方围了三层的同族,马儿抬了抬蹄子,又放了下来。
涂渊和贾赦:“……”
反贼们:“……”
涂渊一手扶额, 一手捂住贾瑚嘴巴, 心累叹道:“喊太迟了……”
傻乎乎的, 倘若此次能脱险归京, 自己一定要教他学机灵。
头目目光掠过贾赦和涂渊绝望的神情, 得意洋洋地大笑。“来人,打断他们的两条腿,绑起来带走!”
被反贼从马背上拽下来,二人面色白了白,却咬紧牙关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全因他们在被围困住的瞬间,便预料到了接下来反贼会动刑发泄怒火,已经做好了吃皮肉之苦的心理准备。
贾瑚左看右看,在刀疤脸的粗手伸过来将他拎下去的前一瞬,忽然指着远方,萌哒哒地说:“有狗狗,好多好多。”
刀疤脸冷笑连连,戳着贾瑚的脑袋,恶声恶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狗,你小子这颗脑子是用来做装饰品的吗?”
贾瑚护头噘嘴,不高兴道:“瑚儿才不会骗人。”
那厢头目瞧见贾瑚还在马背上,面上流露出了怒色,气汹汹命令:“磨磨蹭蹭干什么,快把那小鬼提下来。三个人,六条腿,一条都不能少!”
刀疤脸不敢耽搁,连忙抓住贾瑚的衣领,拎了人下马。
头目围绕三人转了两圈,狰狞一笑撸起袖子,伸手道:“棍子给我,我亲自来打。”
很快,下属便将一条男子手臂粗的木棍呈递到了头目手中。
涂渊与贾赦面色紧张,而贾瑚却歪着脑袋,乌黑大眼睛透过人群的缝隙遥望远方。
头目发现了他这个异类,站到了他的面前,语气凶狠道:“你小子干什么?”
贾瑚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瞅着远方掰手指,实话实说:“瑚儿在数狗狗。”
“狗你个头,再提一个狗字,信不信老子让你变成一条死狗!”头目用木棍指着贾瑚的头颅放话威胁。
就在这一瞬间,马群出现了骚动,不安地踢着马蹄,焦灼嘶鸣。
头目神情霎时一变,眼神从贾瑚身上移开,有些紧张地问左前方一下属道:“马是怎么回事?”别又是疯了!
下属两眼发直死死盯着他的身后,冷汗如雨,表情好像见到了鬼之一类恐怖的东西,僵声道:“您身、身后有……”
不等他说完,头目就不耐烦地转过身,当下膀胱一紧,险些尿了出来。
涂渊同样见着了那一幕令人汗毛倒竖的可怕画面,凉凉道:“荒山野岭或许没有狗,但是狼最多。”
不错,反贼头目身后来了一大群野狼。兽目冷锐,泛着强烈的凶光,垂涎地盯上了这帮子人和马。
贾瑚捏着手指头,小声咕哝道:“都说我没骗人,你们还不信我。”
贾赦眼泪都快掉了下来,瑟瑟发抖道:“是狼群,看数量少说得有上百头。完了,咱们几个没死在反贼手上,一条小命却要交代在了狼嘴,最惨的是还有可能尸骨无存。”
贾瑚见他又哭了,忙不迭摸头安抚他。“不怕不怕,狗狗很乖很可爱的。”
涂渊冷漠脸,绝望纠正道:“这不是狗,是狼,凶残嗜血的狼。”
贾瑚咬手指,“是这样的咩?”
刀疤脸匆匆扫过同伙们身上来不及处理的伤口,面色灰败道:“先前另一批马群伤到了我们不少人,大伙儿还未处理伤口就急着下山追祭品了。”
“如果所料不错,狼群兴许就是咱们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嗷呜——!”
蓦地,群狼仰天嚎叫起来。
声落,狼群步伐整齐划一,一步一步地朝着人群移动靠近。
头目率先回神,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抢先上马。“走!”
刀疤脸紧张地喊道:“马匹不够,勉强带上祭品,咱们逃不掉的!”
“那就丢下祭品!命都快没了,还管祭品作甚?”头目不假思索地丢出了回答,说罢,甩动鞭子策马飞驰而逃。
其余反贼见此情形,飞速上马跟了上去。转眼之间,原处只剩下了贾瑚三人和一匹马。
狼群一见嘴边的猎物逃了,愤怒嚎哮,身形如风疾驰而来。
贾赦整个人都让绝望淹没了,紧闭双目等死。“杀千刀的反贼,本老爷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熟料,飞奔涌来的狼群却仿佛看不见他们,哗啦啦一片从他们身边穿过,狂风一般追着反贼而去。
等了又等,等了许久贾赦依旧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他满头雾水,却不敢睁眼看周围情况。“儿子,你死了没,狼群怎么还不咬我?”
“瑚儿为什么会死?”贾瑚戳了戳贾赦的大腿,糯声道:“阿爹,你一直闭着眼睛干什么?”
“你说为什么?”贾赦道:“它们呢?”
贾瑚道:“狗狗吗?全跑光了。”
涂渊执着纠正,“都说了是狼不是狗。”
贾瑚乖巧应道:“好,瑚儿记住了。”
贾赦提心吊胆地掀开眼皮的一道缝隙,先是透过小缝小心翼翼且快速地瞥了一眼,又过了片刻,才壮着胆子打开全眸。
环顾四周,没见着一头狼的身影,他如蒙大赦地喘息。一想到自己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喜得又哭又笑。
一旁涂渊认定了是贾瑚身上的奇异力量再度发挥了作用,导致了狼群对他们视而不见,令他们躲过了致命一劫。
涂渊有些不放心地提议,“此地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如果狼群追到反贼没吃饱,或者没追到猎物,回来这里找他们就不妙了。
“好!”贾赦应声抬头,视线正正好对着贾瑚与涂渊身后,他抹泪的动作突然凝固。“瑚儿,你和十三皇子后面……那头黄色的是什么东西?”
“啊?”贾瑚茫然回头,视线里只有一片黄色的毛。
他后退一步,抬头细看,眼瞳里映入了张毛绒绒的大猫脸。
“哇!好大一只猫咪,毛色黄黄花花的,真好看呐!”
贾瑚惊喜欢呼,双手搂住对方,将自个儿小脑袋埋入了一堆软绵绵的毛里,使劲地猛蹭。
贾赦再一次吓得不敢动了。
刚脱狼嘴又入虎口,他恨啊!!
涂渊呼吸急促,压抑住内心的叫嚣,放低声量说明道:“小笨蛋,别什么都乱抱,这是老虎不是猫。”和刚刚的狼一样属于猛兽,都是吃人的!!
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方让自己的手举起来。随即,闪电般拽着贾瑚来到自己的身后,两眼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打老虎,小步小步,不着痕迹地慢慢后退。
“吼——!”
母老虎张开血盘大口吼叫,一口夹杂血腥的口气准确地喷到了涂渊正脸。他身体猛地一僵,不敢继续乱动。
此刻,涂渊身后伸出一个眼神好奇的小脑袋,眼睛弯弯地冲母老虎笑。
贾瑚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眼睛闪闪发亮。“呀!猫猫头上还长了一个‘王’字花纹!”
落水带来的寒症痊愈之后,张氏得空便会教导贾瑚识字。到如今贾瑚快认完了全本百家姓上的文字,刚好识得老虎头上的“王”字。
贾瑚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眸子深处漾动着愉悦的波光,在心里说道:嘻嘻,是和瑚儿长在了同一个地方,一样好看的字花纹哩。
“这头老虎好像没有恶意。”冷静下来,涂渊感觉到老虎并没有攻击的意向,纠结道:“是我的错觉吗?我居然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
似是听见了他的嘀咕,下一刻,老虎人性化地看了涂渊一眼。
接着,它伸头拱倒了涂渊,趁机叼起贾瑚丢到了自己的背上,甩尾转身步伐轻快地远去。
“……这是一只与众不同的老虎。”刚说完,想起了先前的鱼和马,涂渊立即改口道:“不,应该说,是你儿子吸引动物喜爱的特殊体质无比神奇。”
低语一句,涂渊动作利落地站起来,想也不想就追了去。
随后,做出同样行动的还有一边瑟瑟发抖的马匹。
贾赦满脸懵逼,高声叫喊:“喂!那是老虎啊!你们怎么都跟着走了!会死人的!”
“那你自个儿留在那里,然后等狼群回来吃你。”涂渊跟在老虎屁股后面,抽空回了贾赦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贾赦扫视一圈四周,觉得空荡荡的山岭充满了要命的气息,害怕地打了个激灵。
下一瞬,他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等等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
荣国府内,张氏低头抿了一口安胎药,刚进嘴就皱眉吐了出来。
翡心忧心忡忡劝说道:“太太,今儿个您又动了胎气,即使心中再如何担心瑚哥儿的安危,也不能不吃药。”
张氏摆了摆手,端起桌上的温开水漱口,再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擦干净嘴角。
一系列动作结束,她才说明情况。“这药味道不太对,你遣丫鬟重新煎过一副,仔细盯着别再叫外人碰了。”
她的舌头极为敏感,自小味觉便好于常人。兼之她怀了两个孩子,安胎药不知道吃过多少副,哪怕里面只掺杂了一丁点东西,她都能尝出来有问题。
适才进嘴沾了舌头的那一口药,张氏一尝就确定里头添加了一些不利于孕妇和胎儿的东西。
至于下黑手暗害她的人是谁?这个府里除却王氏,张氏想不出第二个。
翡心一听始末,登时气得浑身发抖,义愤填膺道:“二太太也忒不是东西了,老爷和瑚哥儿还没死呢,她就迫不及待地冲您肚子里的孩儿下手了,真怕我们不知道她觊觎荣国府的爵位似的。这么厉害,她怎么不去死!”
张氏同样气得不轻,死死捏着绣帕冷笑道:“残害无辜生命,天理难容。王氏这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必有她恶报的时候。”
“你看后半辈子,还没有孩子愿意投胎到她的肚子里。”
贾瑚落入反贼手中生死不知,张氏日夜担忧难安,此时又知晓王氏冲她的另一个孩子下手,险些没气炸。她也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说出这般类似于诅咒的言语。
“当然不会有!”翡心咬牙愤愤然道:“就算她能生,老天爷也不见得肯让她怀上。”
之后,翡心又骂了王氏几句,才出门吩咐小丫鬟重新熬过安胎药。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通传张家舅太太来了。
张氏缓和呼吸,出门迎了其嫂入屋,柔声问:“嫂子怎么来了?”
对方握住张氏的手,“是公公婆婆有些话想同你说,特地交代我带过来予你。”
“听闻太子殿下已经查到了前朝余孽的踪迹,至多再有两日即可寻回瑚儿父子与十三皇子。你且安心养胎,毋庸心怀忧虑。”
其实哪有什么线索,不过是张母知悉张氏接连两天动胎气不见好,心中忧心,于是乎便和媳妇商量了一下,命其过来安抚张氏,让张氏安心而已。
“当真!”张氏心下一喜,眉宇间的忧色消散了不少。
其嫂见状松了一口气,陪着张氏聊了一会子,看着她服用了新熬出来的安胎药之后,打道回府告知张母张氏的情况。
周瑞家的一直奉命盯着大房,张氏刚换安胎药她马上就收到了风声,立马转达消息予王氏知晓。
荣禧堂里,王氏一针扎破了料子。“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的防备心居然还能这么重?”
扔掉绣到一半的荷包,她冷冷一哼,再道:“哼!贾赦和贾瑚一齐落入了前朝余孽手里,难道她还以为二人能有活命回来的机会吗?”
“就算让她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又如何,府里不可一日无主,荣国府的爵位老爷继承定了。”
于此同时,护国寺内,太子也和主持大师进行了一场对话。
“接近两日,孤手底下的人手和父皇派出的兵力,调查到手的全是虚假消息。久久搜寻不到前朝余孽的真实踪迹,孤担心夜长梦多,耽搁的时间长久十三会出事。也是实在没撤了,因而想请大师算一算,十三的具体位置何在?”
这段时间里,太子也是看出来了,劫持事件之中绝对少不了其他皇子推波助澜,甚至于帮助抓走涂渊的反贼隐藏行踪。
当时太子就想鱼死网破,提剑杀了他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异母兄弟。
主持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老衲说过,贾家的那个孩子是身怀大福气之人。有他在身边,十三皇子遇事定可逢凶化吉,万万不会出事。”
“太子无需忧心,且看着,不消数日,他们三人必定安然归来。”
太子面上忧色不减,“可是十三这孩子打胎里身子便不好,多年来细细养着方活到如今的年纪。外头缺衣少食,艰难困苦,眼下又是这种寒冷的天气。稍微折腾几下,他的身子就受不了了。”
“纵然他能平安回来了,可身子极有可能垮掉,你叫我如何不担心?”
主持大师笑容不变,淡定道:“我曾为十三皇子相过面,言其乃十六早夭折之相。昔日你同圣上均多次询问于老衲,可曾有解决之法。”
太子接话道:“您说无解。”
主持颔首默认了太子的话,不紧不慢道:“不错,当时是无解。不过如今世间多出了一个贾瑚,一切便有了转机。”
太子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不过一听主持说涂渊的早夭命格有转机,立刻端正了神色。“主持何意?”
主持放下手中的佛珠,正目望向太子,神情认真地说:“老衲说了,那孩子福缘深厚,受诸天神佛钟爱。与之一起,若有幸沾上了他的几分福运,莫说是十三皇子的早夭命格,便是别的……”
他意有所指,却又只透露了一个开头,就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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