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无为而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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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去了徐之敬院中的时候,傅歧已经醒了。

他本来就很年轻,又不是马文才和梁山伯那样弯弯曲曲的心肠,马文才在心里想的什么“我家就剩我一个了我要发愤图强”等等,这时候的傅歧是完全没有想过的。

他心里接受不了的事情很简单,因为他哥哥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前急火攻心,而后忧思郁结,一时全部爆发了出来。

对于徐之敬来说,他身上的伤倒没有什么好说的,傅歧一看就是经糙的样子,这点伤也就是皮肉上挂个彩难看,反倒是别的更加棘手。

于是刚刚踏进徐之敬待客外厅的马文才,就听见了傅歧疑惑的询问。

“什么是红/潮/不愈?”

听到里面正在发生的对话,马文才抬起的脚突然一缩,又给放了回去。

“你今年多大?”

徐之敬嘲笑地声音传来。

“十六,怎么了?这和我治我病有什么关系?”

傅歧的声音更疑惑了。

“十六了还不懂,也是可怜。那我换个说法,你这是桃花信乱了。”

“桃花信又是什么鬼?你在讽刺小爷娘娘腔?”

傅歧的声音中气十足。

站在门口的马文才满脸茫然,不明白傅歧明明是来治伤的,怎么会扯到桃花信上去,站在门口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

“唔,果然是一模一样。”徐之敬见这人木头楞脑,眼底的笑意快要漫出来了:“我说你癸水不调!”

他这次说的直接,傅歧总算是懂了,懂了以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我堂堂一男儿,哪里来的癸水?亏马兄还把我送来求你医治,你果然是个庸医!”

傅歧越想越好笑,指着徐之敬大笑不止。“东海徐氏连男女都分不清吗?你是有目疾?哈哈哈哈!”

马文才见傅歧一扫之前忧思不解的模样,脸上又终于有了血色,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咳嗽了一声,进了屋。

面对门口的徐之敬早就看见他来了,见他没有打扰自己“逗弄”傅歧,心中很是满意,对着他点了点头,便有穿心和独活前来端茶倒水的伺候。

“马文才,你来的正好,你听听这庸医刚刚说什么,他说我是因为癸水不调所以晕了,哈哈哈!”

傅歧笑得身子直颤,颇有些不太正常。

马文才这下又担心了,忧虑地看了徐之敬一眼。

徐之敬坐了一会儿,见傅歧癔症一般笑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寻常人宁神静气,轻易不会动怒。而你肝火旺盛,体热易燥,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恨不得指天捶地,和女子癸水不调时恰巧相似……”

见傅歧表情渐渐从喜转怒,徐之敬半点也不担心,把玩着自己的针盒,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是癸水不调,情绪起伏这么大,也真是见了鬼了。”

“你,好你个庸医,骂人不带脏字!”

傅歧气的差点要跳脚。

“你这样真是病,你阴虚火旺,暴躁易怒,所以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持久,唯有劳动体力的事情会让你稍觉愉快。再这样发展下去,你阴液不足,不能制阳,等再过几年,你也别想着娶妻生子了,不举的日子就在眼前。”

徐之敬恶劣地对着傅歧瞟了一眼。

“有,有这么严重?”

傅歧刚刚还怒不可遏的表情慢慢转为狐疑,再见马文才望着自己的脐下一脸震惊,忍不住伸手将腹/下/一捂,恼羞成怒道:

“看什么看!我正常的很,每天早上都一柱擎天!!!”

马文才脸皮抽动了一下,没说什么,都是屋子里风雨雷电和几个小厮吃吃得笑了起来。

他虽说的义正言辞,可没有男人会不担心这种问题,想想自己虽然喊得嘹亮,可也没有过房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精关不固?

这可是东海徐氏啊……

想到这里,可怜的傅歧脑子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东西,有些外厉内荏地骂着:“你,你们乱说,小爷我,我正常的很,一顿饭吃三碗,力大无穷,哪里是缺阳气的样子……”

说着说着,他又有些灰心丧气。

“不,不会是真的?”

“嗯,不是真的,我骗你的。你并无大碍,回去找点药酒推推,都是皮肉伤,散了淤血就行。”

徐之敬大袖一拂,站起身来。

“独活,送客!”

“是!”

独活揉了揉鼻子,掩饰着自己的笑意。

“马公子,徐公子,请!”

“什么,你耍我?”

傅歧一见徐之敬真的甩手就走了,头上青筋暴起,捏起拳头又想揍人,还没走出去几部,给马文才硬拉了回来。

“你别拦着我!看我不揍死他!先说我癸水不调,又说我是个女人,后来还咒我不举!我不揍死他我……”

“好了!”

马文才敲了他脑门一记,抱歉地对吓到的独活笑了笑。

“我这就把这头驴带回去。”

“谁是驴!”

此时徐之敬已经走远,傅歧再怎么跳脚也没用,可他表情可怕声音震天,旁边被安排送客的独活心中实在害怕,哆哆嗦嗦地说:

“傅,傅公子,我家主人不是逗弄你,是在给你治病呢……”

“什么治病?有这么治病的吗?”

傅歧气结。

“你被送来的时候公子已经为你诊了脉,你这段时间忧思过重,气滞神郁,又因大悲大怒伤脾伤心,虽是急症,但如果不好好处置,这些都会留下隐患。”

独活是徐家培养的家仆,东海徐氏的药童就是医者治病的助手,每个也都是从小开始培养,精通医理药学,有些并不弱于普通的游医。

“心病还需心药医,用针石汤剂都无用,所以主人强行用银针让你清醒,故意逗你。”

他说:“喜、怒、悲、忧、恐五情对应五行,也对应心、肝、脾、肺、肾五脏,你有悲情难解,悲伤心,心脉最易留下症结,而喜可胜优……”

独活看着一群表情在云里雾里的学子,表情有些骄傲。

“所以主子才说你是癸水不调,引你发笑,你大笑不止,心结顿开,接下来就容易听进人言,于是主人又接着笑话你像个女人。”

“你这段时间忧思过重,脾主思,伤了脾的人夜不能寐,郁结成疾,怒气能使肝气升发,肝火忧思过重者,唯有怒气可以胜之,傅公子阳刚英武,看起来就像是不能忍受别人说你女气的,主人只要笑话你似个女人,你定然勃然大怒,这肝火一升逆上之气便冲开了结聚之气,而使肝脾平调。”

听着独活的解释,傅歧已经慢慢安静了下来。马文才见他不挣扎了,也就没有再揽着他。

“那他说我不举,也太恶劣了!”

傅歧嗫喏着说。

“你之前连番经历大喜、大忧、大悲、大怒,五情只缺了恐,所以要从悲起手,再以恐补齐,使五情归顺。”

说到举不举的话题,独活的声音又带着笑意。

“恐为肾志,肾属水,若你今日独独缺恐,日后火气一起便不易消散,人也容易变得偏激无状,缺乏理智。所以我们家主人说你阴虚火旺,以后怕是会不举,是为了吓唬你,你闻言心中生恐,害怕自己以后真会有碍传嗣,恐情一起,五情俱全,七情发散,绝不会再留下病灶,我家主人就叫我送客了。”

独活面露无奈:“我家主子性子有些古,呃,与众不同,为人治病从不向病人解释为何如此,所以屡屡受到误会,家中其他几位少爷和老爷也很是头疼。但他医术是极高明的,所以几位公子不必担心是我家主子在逗弄诸位,这位傅公子也确实只是点皮肉伤,心结现在也发散出来了,再留也无用。”

他将话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圈,最终还是点出了“送客”的意图。

马文才是闻弦音而知雅意之人,立刻一拽傅歧的袖子,客气的求去。

独活心中一松,高高兴兴地将他们送到了院门口,见傅歧脸上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眼珠子一转,笑着开口:

“傅公子,我家主子之前那么多话虽然大多是为了治病说的,但是有一点却没有说错,你的肝火,实在是太旺了!”

傅歧今天被一惊一乍的不行,可独活年纪小长得可爱,看起来不像是口出妄言的样子,忍不住接着他的话发问:

“肝火太旺,会?”

“肝火太旺是无法自己好的,阴虚火旺又最是难治。若你日后还这么易怒易燥,阴虚会使精/关/不固,主子说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也许没到不举这么严重,咳咳,但诸位也懂得,如果时间短点,或一泻千里,也是麻烦。”

独活狡黠地一笑。

“什么?”

傅歧瞪着眼睛,“我这么一条大汉,以后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听到傅歧说自己是“一条大汉”,马文才身子抖了几抖,忍着笑意问独活:“那请问,怎么才能让他肝火不那么旺呢?”

独活咳嗽了声,正经脸道:“多吃苦瓜,多用菊花煎水常服,不要晚睡,最重要的是,少生气,凡事以和为贵!!!”

傅歧听到“苦瓜”时脸已经皱成了苦瓜一般,马文才对独活眨了眨眼,笑着拱手:“多谢提点。”

“不敢不敢,都是为了傅公子好嘛。”

独活露出一副“你懂我懂”的表情,笑吟吟地送着两人离开了小院,高兴地蹦跶着回屋了。

吃你的苦瓜!

叫你说我们主子是庸医,哼!

***

从徐之敬那里离开,知道傅歧只是皮肉伤,马文才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他宁愿欠着人情也要把傅歧送到徐之敬那里去,就是担心傅歧会从此性情大变,留下病根。

如今徐之敬不用一针一药就让他恢复如初,即便他和徐之敬之中颇有矛盾,也心服口服地喟叹了一声。

“东海徐氏,果然名不虚传。”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位吴神医在知道徐之敬不为庶人治病时那般惋惜,甚至担心他误会徐之敬,又专门跑回来解释了一通。

这样不用药而从根本下手的医士,是值得尊敬的。

像是这样的心病,当时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但留下症结日后就会出事,譬如梁山伯会壮年而呕血,必定当年发生过什么,曾伤了哪里的根本,又没有遇见过名医医治;

而他自己年纪轻轻就郁结于心,心痛悲愤而死,未必不是长期郁结伤心、伤脾,所以一有情绪大起大落,立刻就到了大限。

徐之敬这般熟练的将傅歧玩弄于鼓掌之间,说明徐家人若曾像这样治过病人,庶人不去看病最大的原因有时候不是请不起医者,而是付不起长期耗着的药资。

那些庶人能不用花费药钱就断了病根,日后也不用缠绵病榻,无形中便是徐家的一种功德,因为很多人家就是被长期用药给渐渐拖垮,富裕变贫穷,贫穷变赤贫,甚至最后家人沦落为奴隶。

而很多时候,士族并不是治不起病,恰巧是因为太注意自己的身体,恨不得请无数的医者,将最贵重的药用上才算放心,可医道的根本是阴阳五行平衡,徐家就“平衡”一项,也已经让人叹为观止。

徐家的医术已经到了无为而治的境界,“无为”并不是不管不问,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绝不耗费更多的手段增添别人的负担,用最简单的手法使得身体恢复最佳的状态,自然可以“不为”。

马文才从小努力学习儒家学问,但从魏晋时起,道学才是士族推崇的“大道”,所以才有谈玄,才有“儒道兼并者方为大成”一说。

他不是不想学道,可是他的天性并不适合学“道”,请来的先生都说他更适合学“儒”,在“道”之一途上太过“用力”只会浪费时间,所以他也渐渐死了自己“儒道兼并”的想法。

反正对他来说,道也好,儒也罢,都是让他晋升的工具,他的目标又不是成为什么当世大儒,皇帝重文、视《五经》为治国经典,那他学好《五经》就足够了。

但有时候见到祝英台随口就能用道家的思想来验证儒家的经典,马文才心中也有些发酸。他不太明白自己这样的人为什么被说成不适合学道,而祝英台这样脑子里缺根筋的人却似乎对这门玄妙的学问信手拈来。

今天,他又见到那偏激狭隘的徐之敬居然也能领悟“无为”之道,这让他更对“道”这种东西产生了好奇。

到底那些人是怎么评判一个人适不适合的?

“马文才,你在想什么?”

傅歧见马文才迟迟不说话,心中有些不安

“我在想,我似乎窥到了‘无为’的一丝了悟,但模模糊糊,抓的并不清楚,可惜不在家中,不然可以去请玄妙观的真人为我答疑解惑。”

马文才叹道。

“你怎么也喜欢谈玄那一套了!两个坐在那说一堆云里雾里的东西,也就吃饱了没事做的人才爱做!《五经》里我学易经最是头痛,想死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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