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赐婚让人一头雾水。
谢扶疏跪着听完圣旨的内容,已从满心茫然到万分愤怒。她的手指掐进了掌心,她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便如此,她的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
侯府的人大惊失色。可到圣旨读完后,各自神情难辨。
“谢二姑娘接旨。”传令的太监尖着嗓音道。
谢扶疏蓦地抬首,锐利的视线紧盯着他,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主隆恩。”
历来都是为了皇子和公侯家的小姐赐婚,这回昭阳公主和侯府之女,当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谢扶疏恼恨的并非性别与流言,现在她总算是明白前些时候昭阳公主为何会欲言又止,她多次询问,竟然是打着这等目的!她竟然一声都不知会自己!如此行为,就因为她是天子之女么?
谢玄威也没想到会是如此圣旨,他还以为是哪个皇子看上了二姑娘,没想到是昭阳公主——这又算什么?两个女人?世人将如何看待他?会说他卖女求荣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内心愤懑不平,可哪里敢抗拒圣旨?一直假笑着,送走了宫里来的人,一回头,他的面色立马就沉了下去。
“侯爷。”王氏的面上忧喜参半。
谢玄威没有理会王氏,直接走到谢扶疏的跟前,望着她半晌,眸中掠过了几分算计与怜悯。“近段时间你就待在府中。”谢玄威道,“圣上的旨意摸不透,我再进宫一趟。”
“嗯。”谢扶疏应声有些敷衍。她不觉得天子会因为谢玄威改变这道圣旨,更不相信谢玄威会为了她与天子力争。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赐婚?这道圣旨想来是昭阳公主给求来的!她懒得再应对府上形形色色的面孔了,捏着明黄色的圣旨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小姐。”倚玉望着自家姑娘,面上满是担忧。
谢扶疏咬着后槽牙挤出了一句“无事”,她怕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吓到了倚玉,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又道:“去取些木头来。”
倚玉有些不解,可依言照做了。
一大捆的木柴搬到了谢扶疏的院子里,小厮和丫头们心惊肉跳地看着谢扶疏拿斧子劈柴。噼啪噼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他们头皮发麻。院子里的人已经清理过一阵了,自然是没有人去王氏那儿通风报信,可又不敢上前拦谢扶疏,只能杵着眼睁睁看着。
等到谢扶疏放下斧子已经过去两刻钟了,丫鬟小厮们松了一口。
谢扶疏慢条斯理地净了手,卷起医术就继续翻看。但是她并没有安静多久,很快地就一脸烦躁地放下书,重新提起了斧子,劈好的柴火被她码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侧。
谢扶苏到谢扶疏的院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荒唐的一幕。
他听说了赐婚的消息匆匆忙忙赶回来了,这事儿十分不妥。比起进宫面圣,他更担忧这位妹妹的情绪。他知道妹妹与昭阳公主交好,但也不会好到这个地步?飞溅的木屑如乱花迷眼,他瞪着眼睛望着院子,眸中的惊愕还来不及收起,等到谢扶疏喊了一声“大哥”时,他才收敛起神色,肃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扶疏轻笑了一声,笑容明艳,衬得她整个人越发出尘。她慢条斯理地将柴火堆到一侧去,应道:“宫中赐婚了。”
谢扶苏一怔,他原以为的哭闹不曾出现,他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妹妹了。“你如何看?”他沉声问道。
谢扶疏歪着头,面色平静道:“这重要么?”
谢扶苏愣了愣,被她平静的态度给惊住了,半晌后才道:“这太荒唐了,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
谢扶疏没等谢扶苏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不,我愿意。”昭阳公主府上有什么不好?反正她也没有心仪之人。昭阳公主会在半年后死去,而她作为昭阳公主的“配偶”,必定会被皇室善待。只要太子不死登上皇位,三皇子和谢扶风能将她怎么办?她不知道昭阳公主为何挑中了这门亲事,抛开感情不谈,这是一桩绝好的事情不是么?侯府不能庇护她,可是昭阳公主府上能。她不用再担心三皇子和书中女主的谋害了。
“你——”谢扶苏想问她是否在说气话,可是看她的面色,却难以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谢扶疏皱了皱眉,她再度打断了谢扶苏,冷淡地开口道:“大哥不必担心此事,也不用入宫去圣上那儿求什么。这门亲事,我很乐意。”她的面上没有欢乐也没有悲伤,神情冷得像是冬日里的雪。谢扶苏也是因为她是自己亲妹妹而来关心的,看了谢扶疏的反应,也渐渐地镇定了下来。他在侯府的时间不多,但是能够感觉到,从祖母到谢扶策,都不曾将谢扶疏看做是自家的人,反倒是与从小养大的谢扶风更为亲昵。现在看来,谢扶疏也不曾将他们当成亲人的。
“大公子走了。”倚玉悄悄地说道。
谢扶疏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走了就走了。”她不打算与谢家的人亲近,她有兄弟,但那个人只会是赵宁。
此时的赵宁已经在得到消息后气疯了。
在与李令节的比武中,他下手也没轻没重的。
等到打完了一场后,两人都精疲力尽,鼻青脸肿的。
李令节并没有责备赵宁,反倒朗声大笑道:“畅快!其他的人跟我打畏首畏尾的,一点儿都不痛快!”见赵宁憋着一口气不答话,他侧过身去看了看。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原本坚毅顽强的少年,眼中竟然噙上了泪花。
“喂,你怎么了?”李令节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是我阿姐?!”听了赵宁这话,李令节立马就回味过来了。今天赵宁下手格外得很,是为了他的姐姐啊!自己这身伤是替小八挨的。他拍了拍赵宁的肩膀,说道:“这事情也不算坏,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少年握紧了拳头嘶吼道,“为什么姐夫是个女人!”
李令节:“……”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想啊!关于小八的事情要是乱说,大哥可能会把他嘴都撕烂了。他定了定心,问道:“女人有什么不好?你觉得要男人吗?可是你看陆泽、崔宫还有萧凌洲那些人,配得上你姐姐么?”
赵宁一听这名字就生气,他大声道:“他们配不上!”
“是啊,他们也不如昭阳公主!”李令节紧接着道,“昭阳公主风华绝代,京中无一人堪比,是不是只有她这样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你阿姐?”
赵宁被绕的有些昏了,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事情我要问问我阿姐。”
“你阿姐应该是同意的。”李令节莫名的自信,他相信昭阳已经搞定了一切。
宫中。
昭阳公主来回的踱步,时不时还咳嗽几声,瑶琴她们怎么劝都不听。等到冷十五回来的时候,她们的脸上才泛上了一抹喜色。
“怎么样了?”瑶琴争先问道。
昭阳公主抿着唇不答话,她终于在一侧的小榻上坐了下来,手中拿起了一本史书。
冷十五道:“谢二姑娘没有发怒也没有哭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他挠了挠头,片刻后又补了一句,“应该是很平静?”
“就这样?”瑶琴的面上有些失望。
昭阳公主横了瑶琴一眼,低声道:“多嘴。”
瑶琴吐了吐舌头,赶忙噤声。
“她有做了什么吗?”昭阳公主不觉得谢扶疏会如此平静,她倒是希望谢扶疏跑来质问自己。她越是平静,越是难哄啊。
冷十五思忖了片刻,斟酌道:“有。”
昭阳公主冷淡道:“说。”
冷十五回想着自己看到的画面,砸了咂嘴道:“谢二姑娘很有意思。”见昭阳公主斜了他一眼,眸中若有若无的警告,他赶忙打了个激灵,应声道,“谢二姑娘不知怎么迷上了劈柴,今儿一下午,她劈一会儿柴看一会儿书。”
瑶琴同情地看了冷十五,这哪里是没有反应啊?谢二姑娘摆明了是在泄愤。
“我知道了。”昭阳公主淡淡地应道。想到谢扶疏提着刀劈柴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要是将自己当做柴火劈了,可如何是好啊?片刻后,她沉声道,“继续守着。对了,谢扶风那边也别落下,我看看这位侯府的‘好千金’还能做出什么不知耻的事情来。”
黄昏。
青衣小帽的谢扶风匆匆走入了角门,她的面颊上仍旧残余着三分红晕。想到了三皇子的俊美与温柔,她的心不由怦怦直跳。幸亏有三皇子在,她在士人眼中的坏名声逐渐压下了,人们记得的是她近些日子行善的事情。
只是那杜子美和李太白——谢扶风眉头又是一皱。是谁要与她作对?是谁在暗中推动?难道是谢扶疏么?想到了这个名字,她的好心情顿时散去,留下无限的恼恨与妒忌。丢了就丢了,为何要找回来?如果旁人知道她真实身份,她该怎么办?谢扶疏与自己不和,接下去还会有昭阳公主撑腰……谢扶风胡思乱想了一阵,最后跺跺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秋风瑟瑟,草木凋零。此起彼伏的虫鸣给平静的小院粘上了几分凄凉味。院子里的柴火已经清理了,谢扶疏算是彻底地平静下来,仿佛先前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最近大姑娘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做什么。”倚玉在剪花,不知为何嘀咕了一声。
谢扶疏抬眸望了倚玉一眼,慢条斯理道:“这话应该与二公子说去。”
倚玉不解。谢扶疏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手指翻过了书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绝于耳。许久之后,她才扶了扶额头,轻声道:“天凉了。”
天凉了。
陆家被夺爵,原晋国公一病不起。此事悄无声息地了结,京中的人近些日子都在谈有关昭阳公主和谢二姑娘的奇事。
这可是第一位“女驸马”!怎么不令人吃惊!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天地交泰,阴阳相谐!这女配女,成何体统!”有读书人满心不解,又道,“若是寻常人家就罢了!这可是天家公主与侯府之女!若是开了这个口子——”读书人面色通红,半天才又续道,“真是有辱斯文!”
“说到底也是皇帝家事,你急什么?”有人戏谑道。
那读书人拔高了声音道:“皇家事即是天下事!昭阳公主如朗朗明月,当得良配,怎么会——”那人越想越气,因为情绪激动,尾音颤了颤。
“哈哈,这不是谢家姑娘也轮不到你啊!”立马就有人哄笑道。昭阳公主可是不少人心中的神女,这会儿的士子被刺激到,一个个像疯了似的。
“一派胡言!有辱斯文!”那读书人争辩道,只自顾自地重复先前的话语。本朝妄论朝政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看热闹的也不由插上一嘴,最后竟演变成定勇侯卖女求荣亦或不知廉耻一类的话。
总之有错的,绝不会是昭阳公主。
谢扶疏没有出门,她是听下人带话的,外头的流言纷纷,闻之令人气结。
明明是昭阳公主做的事情,可现在好名声落到她头上,而自己则是被人百般抹黑,这算什么?
说什么谢二姑娘死乞白赖,说什么谢二姑娘会用蛊……
倚玉盯着自家小姐,看着她不善的面色,又重现那日的回忆,她真怕小姐一言不合就劈柴!
谢扶疏神情变了又变,最后沉声道:“药墨进展如何了?”跟着她的丫头可不能只知道伺候人,她教了不少东西给倚玉,她有点进步,能把事情给记下来一字不漏传给自己了。
倚玉应道:“已经制出来一百份了。”
谢扶疏点了点头,又问道:“前些日子让刻印的书呢?”
倚玉道:“也已经完成。”她挠了挠头,不解道,“要那些书做什么?”
谢扶疏冷笑了一声道:“找个说书先生到白玉楼里念,买话本子附送药墨。”顿了顿她又道,“读书人应该会喜欢的。”
赐婚过后,整个谢家竟然是谢扶疏本人最平静。郑老夫人和王氏大声呼着荒唐,而谢玄威则是因被礼部的老顽固对他的冷嘲热讽而气得不轻。礼部的人无法改变圣上的旨意,只能将一腔愤怒发泄在谢玄威的头上。
“侯爷,这事情怎么办啊!早知道就应早早地将二丫头许出去。”王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已经好几家的夫人来她这儿问了,她哪知道是什么情况?事出突然,整个侯府被打得措手不及。
“我怎么知道?”谢玄威一脸暴躁。连那些老大臣都被圣上骂了出去,他哪敢多说什么?可就是因为如此,他就被定死在卖女求荣的耻辱柱上!可是他得到什么“荣”了么?
“二小姐最近在做什么?”谢玄威眼皮子跳了跳,他压下了怒意,可面色仍旧狰狞可怖。
“在院子里看书弄花。”小厮老实回答道。
谢玄威嗯了一声,甩袖出门。
一侧的谢扶风见谢玄威走了,才小心翼翼开口道:“这事情落在谁身上都受不了,我看二妹妹她——”说着她垂下了头,眼眶中盈着泪。
“荒唐啊!”王氏大叹一口气。
谢扶风又道:“可现在已经无法转圜了。二妹妹从外头回来,不怎么懂皇家的规律,三公主又是喜怒难辨,是不是得给二妹妹请教养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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