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三止也悄声无息地挪了出来。
二人猫着墙角往外挪,三思往外看了一眼,门口有两个靠墙坐着的看守大概是睡着了,余下四个醒着的分别在屋檐下、树下和墙角巡逻。
卫三止悄声问:“咱们往哪边跑?”
“你往西边跑,把那些人引开。”三思指了指上山方向的一条岔路,“我去救其他人。”
“救人?”
“按照这些人的作风,咱们要是跑了,剩下的必死无疑。难道道长想要用二十条命换咱们俩的自由?”
卫三止略沉默。
三思见他不像要反对的模样,于是指了指山路对面:“看见那两棵树了没?”
“怎么?”
“**香撑不了多久,等把人带出来,我会把它们砍倒点火拦住那些人。你轻功不错,但必须在点火的时候赶回来,不然你只能一辈子在山上遛弯了。”
卫三止看了眼黑黢黢的山路:“没问题。”
三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地上捡起小半块砖,倏然出手击中树下屋檐下那人后颈,后者当即倒地,在外面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三思猛地把卫三止往外一推:“跑!”
卫三止轻功不俗,微胖的身躯在逃跑时显得格外灵活。他按照既定路线飞速窜向庙外,三名看守愕然之后立刻拔刀追上,离开时不忘叫醒守在门口的两个人。
三思正巧站起身,跟门口的看守打了个照面,当下一脚踹向一人腹部,弯腰闪过另一人砍来的大刀,一肘击在其腰窝,力道之大使其立仆。被踹飞的那人又持刀扑上来,三思拔出匕首“叮”地将其格开,反身一刀割破另一人手臂,趁其动作滞住狠拧其手腕,对手发出惨叫,大刀脱手,三思接住刀柄狠砸其后颈,在那人倒下时顺势往身后一扔,砸翻再次扑上来的另一名看守,后者倒下时脑袋磕在门槛上,立时昏厥。
三思片刻不敢耽搁,迅速跑向庙内,一脚踹开关押百姓的门,里头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被外面的打斗声吵醒,此时如惊弓之鸟般盯着破门而入的三思。她二话不说蹲下来给门口那人隔开绑缚手脚的麻绳,并将一把匕首递给他:“快,再晚就跑不了了。”
后者反应很快,立即帮忙解绑。人群见此也骚动起来,相互之间帮忙,搀扶着涌出房门。
三思殿后,警惕地关注被迷晕的看守门的动静,就在快要出门的时候,脚踝忽然被抓住。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看守醒过来却没能立刻爬起来拦住他们,死死地抓住了她。
三思一下没能甩开,却见里头的看守像嗑药了一样接二连三地醒过来,冲着前面的人大喊:“快跑!”
二十几个人或慌乱或镇定地往外跑,那些看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几乎是立刻就拔刀冲上来。
三思用匕首向下一扎,抓着她的人飞快撒手往旁边滚,她“嘭”地把门在身后关上,一腿扫倒两名看守,同时匕首脱手而出,扎穿距离最远的一人的大腿,将其钉在柱子上,惨叫声霎时响彻庙宇。三思紧接着转身,错开砍向胸口的利刃,双手抓住那持刀的手臂一拧,筋骨脆响登时脱臼,她接住落下的大刀,回身砍在下一人的肘部,不料那人忍着剧痛抓住了刀背,三思听见身侧风声,登时撒手弯腰,闪过狠辣一刀,被溅了一脸血。
滚烫黏腻的液体顺着衣领流下,眼睛里似乎有猩红的液体,三思视线微恍,隔着层血雾只见抓着刀背的那人喉咙被切开,鲜血喷了满天,睁大眼睛倒了下去。
误杀同党的那人并没有迟疑太久,趁着三思失神的片刻又一刀砍下,好在她及时闪避,只被割下一缕头发。
三思捡起地上大刀,出手骤然狠厉,自下而上挥去,惨叫声并着血肉分离的声音刺破耳膜,一只握着刀的手掌“哐当”落在地上。
三思的手微微颤抖。
在其余人跟上之前,她飞快闯出庙门。这片刻时间不足以让所有人离开这片地方,在尚未离去之人惊愕的注视下,她双手猛拍路边树木,两棵年轻的樟树应声而断,徐徐倒下,阻断了庙门前的山路。
庙里伤得不重的很快追出来,被断树拦住了去路,三思一边张望东边黑暗处是否有人影,一边打开先前拿走的酒囊,酒水洒在木头上,连擦两下才点燃火折子。
卫三止始终没有出现。
再等就前功尽弃了。她把火折子扔在树干上,火苗飞快蹿起并迅速蔓延,两棵树在酒的助力下登时熊熊燃烧,把追兵与众人隔开。
隔着滚滚热浪,三思再往东面岔道看了一眼,摁了摁仍旧微颤的右手,最终转头下山。
过了剑南道,路就好走了很多。三思从商旅处买了匹快马,几日后的黄昏,顺利抵达辰州。
入城门的时候恰巧碰见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的甚是喜庆,喜庆得耳朵都要聋了。她下马捂着耳朵拉住一位路人问高商客栈的方位,那人也捂着耳朵两次辨认了她的嘴型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扯着嗓门回答“只要跟着这送亲队伍就能到”,三思也扯着嗓门道了声谢,跟在了队伍旁边。
辰州地盘儿比起益州大不少,人也多,尤其是有人成亲,排场看上去还是大户人家,看热闹的几乎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耳边就是欢腾的大铜锣和唢呐,三思牵着马在人群里艰难前进,觉得自己这耳朵大概是要废了。
她渐渐地落到了队伍的后半部分,远远地瞧见前边儿房檐露出一个“高”字,待转过弯看到全貌,果然是高商客栈,也是个三层楼的大地盘儿。
她跟着队伍挤挤挨挨地挪到了客栈门口,被一个卖枇杷的小摊儿给挡住了,蹭着蹭着往前走,又忽然被摊子上的木头钩住了衣裳,后头不断有人拥挤,三思一手牵着马一手揪衣服,焦头烂额。
酒楼上二楼的窗边,一对年轻男子正喝着茶往外看热闹。
其中一人块头很大,肌肉结实,虽仍春寒料峭,却穿着身无袖的布褂子。其眉骨高耸,眼窝深陷,肤色很深,一看便有突厥血统。
此人手中的茶已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人看。
坐在其对面的男子身姿挺拔,一身白色滚银色菱格纹的窄袖衣裳,一根透雕白玉簪束发,侧头看着底下送亲的队伍。夕阳落在他的身上,男子浸润在黄昏里的侧脸被勾勒出微醺的棱角,另一半沉浸在阴影里,目光似百无聊赖,顺着夕阳的纹路无焦距地落在窗外。这幅图景,用大块头的话来说就是——
“数风骚人物,还看——”
男子转过头来,微微挑起眉毛。
大块头半句话噎在喉咙里,咳了一声,飞快往下头看去,视线四处扫:“赵员外家娶亲的排场忒大,这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哈,鱼头你快看,下面那姑娘好惨。”
被叫做“鱼头”的男子扭头看了一眼:“哪个?哦,那个啊。”
他们看见的正是楼下的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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