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弄影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将手里的银丝软袍放下,走过来,打断了这个角落的气氛。
“这是……”他看着三思注视着的那位画中女子。
裴宿檀抓住无衣的手臂,微微用力:“岑姑娘在看什么呢?”
他的语调比起平时显得稍稍有些低沉,仿佛在强行压抑着某种心绪,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无衣在空中比划了一阵。这回他比划得并不流畅,中途停顿了好几次,最终勉强“说”完。
在场没有一个人懂得他的意思,只能等裴宿檀解释——
“这幅画不是我的藏品,是这回一位朋友托我寻来的,准备在谈兵宴上找机会交给他。”
三思嗓子有些发涩:“居士可知,画上是何人?”
裴宿檀道:“这倒并不清楚。容我想想,唔……这画是从一位友人那里取来的,我这位友人许多年前游历江湖时,偶遇一位女子,对其一见钟情,只可惜并未修成正果,只能将心上人画下来,聊以慰藉。不过我那位友人画画的本事并不如何,这幅画在这些藏品中顶多算是信手涂鸦,上不得台面。”
他停顿了一下,稍稍放轻了声音:“我听岑姑娘方才的意思……这女子的样貌与令堂很相像?”
三思的目光在那画中女子的脸上逡巡。
她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深思,只凭第一印象便与遥远记忆中娘亲的样子重叠起来,
然而,诚如裴宿檀所言,这幅画在这众多名贵藏品中,丝毫没有水平可言,线条粗糙,颜料调配得不那么恰到好处,人物姿势也显得有些僵硬,甚至身材比例掌握得都不太精准。
连落款都没有,显然作画之人并没有想过要将这幅画作传到外头,只是给自己看的。
在诸多的瑕疵进入视线后,三思把这幅画多看了几眼,便又觉得这画中人与娘亲并不那么相像了。
她深深地皱起眉头。
思想仿佛分成了两半,在“像”与“不像”、“是”与“不是”中徘徊。
裴宿檀道:“应该不至于这么巧。这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而且我深知我那友人,出了名的画骡子像马,画人必然更是不像。岑姑娘再仔细看看,应该不会是令堂。”
三思的思想往“不像”那边倾斜了一点。
裴宿檀:“冒昧问一句,令堂如今高寿?若岑姑娘还是觉得像,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这画究竟是哪一年的,看能否对上年纪。”
三思:“我娘……在十三年前便过世了。”
裴宿檀微微张口,露出抱歉的神情:“恕罪。”
但卫三止注意到,他搁在箱子角上的手无声地握紧了。
三思:“这画……我能带走吗?”
娘走的时候岑饮乐已经十岁了,若这画中人果真是娘,他必然能认得出来。
裴宿檀:“这恐怕不行。此物是客人要的,我得按时交差。还请岑姑娘谅解。”
三思的目光在那画中女子身上流连了半晌。
裴宿檀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想:“若是岑姑娘仍旧无法确定,不嫌麻烦的话,倒是可以临摹一幅下来,拿去让令兄比对比对。”
三思:“我画画不行。”
卫三止:“别看我,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
一直没有参与谈话的何弄影此时恰到好处地发声:“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代劳。”
三思回头看他:“那就劳驾。”
无衣帮忙铺了纸笔,何弄影按照那画中女子的样貌与穿戴,重新临摹了一幅,三思道了谢后,将其收起,打算告辞。
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问裴宿檀:“居士能否告诉我,要这幅画的客人是谁?”
裴宿檀面露难色:“生意上有时保密客人的身份乃是金科玉律,此事实在无法告知岑姑娘。”
三思没有再追问,心事重重地出了园子,在看到岑饮乐与高倚正时,立刻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何弄影临摹的那张肖像画与原画差不了多少。三思将画给他们看的时候,岑饮乐与高倚正的震惊让她的心都要蹦出来。
她听见自己嗓音干涩地问:“是不是?”
岑饮乐沉默了很久。
“不能确定。”
高倚正道:“第一眼看着确实像,但经不起推敲。”
岑饮乐从她手中接过画,卷起来:“这件事我们去查。”
三思点头。
岑饮乐说的去查便是立刻去查,连客栈都没回,直接和高倚正跑了。
三思和卫三止回到客栈,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卫三止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互道了晚安,三思就回房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房间的窗外,正倒吊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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