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京城见。
目送明曦离开,宁玉钦久久没收回视线,却听得耳边一声深深的叹息。
“既然舍不得,当初为什么不让你娘提亲呢?”
说话的人白发苍苍,精神矍铄,正是当世赫赫有名的书法家张老张锡楼。
他深知外孙宁玉钦对明曦的感情,因此很是惋惜。
“你们也算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如果当初提亲……”
“但世上没有如果。”
宁玉钦声音是一贯的清润,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只是极淡极淡地叹息了一下,目光有些淡淡的伤感,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是个病人,天生体弱。体弱之人,是没有资格生气伤心难过的,因为那样会伤神伤身,会让家人担心。
所以他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一直都是淡淡的,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一个连喜怒哀乐大情绪都没有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像她提亲呢?
那一年,他们初见,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虽然他极力隐藏,却瞒不过外祖的双眼。老人家心疼他,便舍下脸皮主动收明曦为徒。
张老张锡楼的名子谁人不知,有多少人重金相许希望能拜入其门下。如今外祖主动收徒,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但是他总感觉,这荣耀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但她还是答应做外祖的关门弟子,她笑着答应了,很爽朗很善解人意的模样。
他是开心的。能时常跟她见面,跟她一起练习书法一起画画是他最开心的事。
她又漂亮又聪慧,他们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她,母亲越看越喜欢,有一次,当着怀淑长公主的面,问她有婚约了没。
当时所有人都静了一下,他突然心慌。
他的确喜欢她,但他一副病躯,又怎么能耽误她呢?
所以,他就笑了,笑着说,阿曦妹妹及笄了,如果遇到合适的儿郎,是该说亲了。不像他,很早之前就订了亲事,只等过几年回京就要跟未婚妻成亲的。
母亲诧异他的谎言,外祖一脸不赞同。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这么说,是不想耽误她,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他害怕,怕她拒绝,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怕再也不能跟她见面。
他不奢望娶她,只求能时常见到她,他就心满意足。
他坚持着兄妹的名分,把心事藏于心底,对她再无逾矩,一直都是像哥哥疼妹妹那样疼她,呵护她。
她问他,玉钦师兄的梦想是什么?
他看着她说,希望能活长一些。
他这样的身体,不能练武,不能习文,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他之前不觉得有什么,活着也是受罪,但认识她以后,他就不那么想了。
他想活,想尽可能的活久一些。这样就能多看她一眼,多陪她一天。不奢求结成连理,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他就满足。
她笑着说,这个梦想简单,只要一直服用她的药,多加保重,虽然不能治愈,却可以带病生存。长命百岁太奢侈,但活到垂暮之年一定没问题。
他以为她是在安慰他。但事实并不是安慰。
这几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他不用时常卧床了,不用人扶着走路了,除了身体羸弱不能受累,他几乎与正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今年五月,他满二十了,举办了加冠礼。对他而言,二十岁不仅意味着成年,更意味着他打破了活不过二十岁的魔咒。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等自己活过二十岁,那样就证明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像其他男子那样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喜欢的姑娘。
十六赏月那天,他是准备说的,他想告诉明曦,他没有定亲,也没有未婚妻,但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个男人出现了。
在男人昏迷倒地,明曦跑向男人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心里的话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他是师兄,是哥哥,这一生都只能像从前那样,做最疼她,最宠她的哥哥。
把心酸埋在心底,次日到码头送行,宁玉钦又恢复了昔日的宠溺温柔,“到京城好好照顾自己,我年底就来。”
江风将她如墨的发丝吹得凌乱,宁玉钦有心想替她把发丝理好,手伸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可以,便把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冲着她轻笑,“上船后记得把头发理一理,多漂亮的小姑娘,头发都乱成小疯子了。”
他一贯是最温柔的,即便是打趣,说出来的话也是柔柔的,眼眸也是温温润润的,嘴角的笑靥更是包含了兄长对幼妹的那种疼爱怜惜。
演得太久,他足以骗过所有人。
明曦更是从未怀疑过,她心里也是当宁玉钦是哥哥的,弯了弯眼睛,她冲宁玉钦摆手,“我知道啦,我这就上船了,玉钦师兄也回去,咱们年底京城见。”
“嗯。”宁玉钦点头,目送她上船离开。
虽然知道两人没什么,但裴衍的心可一点都没敢放松,她有多讨人喜欢,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明曦一进船舱,他就把明曦的手给牢牢抓住了。
在定亲之前,不,就算定下亲事,就算成亲了,他也要把她看得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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