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拂松凌乱了。
他委实不敢相信这么豪迈的下跪姿势是当年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做出来的,这是...被太子折磨到精神错乱了吗?
素素当年在闺中的时候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如今嫁给太子不到一年, 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乔拂松给自己脑补的眼眶一红, 恨不得背一个谋逆的罪名去找太子拼命。
他摘下斗笠,露出自己的脸:“素素, 是我。”
沈辛夷一看是乔拂松, 心下失望:“司马怎么会在此处?”
她不知想到什么, 又激动起来:“你是不是活了近千年的隐世高人?见我骨骼清奇,天资出众,想要收我为徒,特地化为乔家三郎的模样护在我身边!”
乔拂松:“...= =,素素你冷静一下。”
他随手把斗笠扔在一边, 慢慢走到她身边, 试探着伸手要圈住她:“我方才瞧你从山上滚了下来,可伤了哪里?让我瞧瞧。”
沈辛夷躲过他的手,她这个病就不能总顺着, 见乔拂松一本正经, 该配合她的演出也视而不见, 她也不由把剧情调回正规:“你怎么会在此处?”
乔拂松改握住她的手, 把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无事才稍微松了口气,低声解释:“我途经此处,看见你被一伙强人围攻,特地前来救护。”
沈辛夷把剧情拨回正常值,智商也跟着拔高, 眯起眼:“这般巧吗?乔司马好像没什么公事需要你特地赶来此处?”她瞧乔拂松眼底掠过一丝不自在,缓和了口气:“你我相识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乔拂松默了片刻:“我想救你出去。”
沈辛夷不解地扬了扬眉毛,他继续道:“太子和沈家是宿敌,日后说不准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太子又是坚毅狠辣之辈,以后焉能放过你?素素你也是刚强性子,他若是有意伤你家人,你必不会甘休的,对不对?”
他字字句句合情合理,沈辛夷不由点了点头。
乔拂松见她同意,神色不由松了松,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我探听到回鹘使节想对你不利,我想借此机会将你救出,因此暗中派人盯着,前几天太子突然舍你而去,回鹘人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又借着暴雨的掩护对你出手,我方才派人乔装成回鹘人掳走你,太子的护卫们应该没有怀疑...”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见她面无异色,才继续道:“我已经找到一具身量容貌和你相似的尸体,再处理一下交给太子护卫,他们必然以为你已被回鹘人所杀,届时你就可以脱身,再不必背负这道枷锁了。”
沈辛夷不由一怔,乔拂松伸手拉住她的手:“事不宜迟,素素,跟我走!”
沈辛夷抬眼看了看乔拂松,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驳道:“跟你走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要一辈子隐姓埋名,见不得人的活着?此生再也不能和父母兄长相见?”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你想...”
“我并非对你有非分之想。”乔拂松急忙解释,他喉头上下滚了滚:“素素,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定了定神:“太子虽年少英才,可惜天不假年,他病重已久,满朝无人不知,他未必能过而立,等他...薨了,你大可寻个由头回到父母身边,料想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他叹了声:“我执意要救你,当真不是为了挟恩图报,是担心他活着的这段日子会对沈家不利,继而对你也...”
陆衍的病沈辛夷自然知道,她清楚归清楚,却半分见不得别人这样说,沉声喝道:“司马慎言!”
乔拂松还没被她如此横眉冷对,不由怔了怔,视线凝在她脸上。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一阵心累:“现在我要回去了,司马听我一句劝,这事儿你就当没发生过,也莫要跟人提起,这样对你我都好。”
她说完转身欲走,身后急掠了一阵风声,她身子一轻,已经被乔拂松带到了马上,急急往远处跑了。
沈辛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混账,你想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乔拂松轻声道:“素素,对不住了,今日多有冒犯,皆是为救你性命,日后我再向你赔礼。”
沈辛夷怒道:“司马三思,你可曾想过这事被人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你的父兄族人会被你连累的何等地步?!这些你可曾想过?!你敢说你把这事儿做的□□无缝让人查不出一点痕迹?但凡被人知道一点,你家我家,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乔拂松正要解释,沈辛夷又道:“况我已嫁给太子为妻,他待我有心,也允我暂时不会动沈家,我轻易不会负他!”
有时候傲天也算太子和她的晴雨表,这番话放在半年前,两人相看两生厌的时候,她断不会说的。
乔拂松先是一怔,双眸瞬间空洞起来,喉头涌动着一股腥甜。
他一直以为素素是迫不得已嫁给太子,对太子其实是虚以委蛇,她居然...喜欢上了太子。
他一时气血翻涌,脸上反倒显不出什么来,只听自己淡声道:“若非太子横插一杠,你现在当是我的妻子...我知你嫁给太子并非本意,这些话都是他逼你说的,对不对?”
沈辛夷瞧出他神色不对,却还忍不住为陆衍争辩:“当初横插的是皇上,太子也并非你想的那般阴险毒辣,你我婚事未成,说明本就无缘,你为何不能看开些?”她毫不犹豫发了张好人卡:“你是个好人,可惜你我无缘,我现在已经是太子的妻子了。”
乔拂松把这话喃喃重复了一遍,马速不由慢了下来。
沈辛夷恰在此时听见山坡上一阵呼喝嘈杂,料想是齐叱稳住了场面,现在已经赶过来救她了。
她又转向乔拂松:“司马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里父兄母亲考虑!你快放了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乔拂松没想到陆衍的人居然来的这般快,伸手想把她打晕,却又舍不得下手。
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沈辛夷瞅准机会,一把推开他,自己用力一拧身就滚下了马,乔拂松伸手想拉,被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
乔拂松面色一空,呼号声越来越近,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希望素素今后不要后悔。”说完便纵马远去了。
没过多久,齐叱就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们瞧见沈辛夷,慌忙跪下请罪:“殿下,属下救护不周,让殿下受苦了,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沈辛夷摆了摆手:“快起来,谁也没料到此事。”
齐叱确定她身上无碍,才问道:“方才劫您的第二波人还是回鹘人?他们竟安排了两拨人手?!”
沈辛夷在心里迟疑了一下,很快便点头:“是啊,我也没有料到,方才那人劫我的时候,我用簪子扎了他一下,被他一把甩开,不慎掉落悬崖,站起来才走没多久就遇到你们了,也是赶巧。”
她和乔拂松的交情暂且不提,她家和乔家是世家,陆衍又狠辣,若乔拂松打算带走她这事儿被陆衍知道,只怕乔家就完了。
她不得不撒谎。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齐叱果然没多想,松口气:“殿下无事就好,我这就去信给太子。”
沈辛夷轻描淡写地道:“别急,太子在外面办事,我又没受什么伤,为这个打扰他就不好了。”
......
陆衍快马加鞭赶到南方,现在已经把陈远的事儿调查的差不多。
陈远真的死了,已经腐烂的尸首在西山被挖了出来。
让他愤怒的不是陈远之死,这枚棋子死了,他还可以另换一枚重新布局。
真正让他愤怒的是,陈远之死,影影绰绰和沈家有些关系。
他已经决定暂且放过沈家了,他们怎么还敢不识好歹?
此时南方虽已经是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他却心思烦乱,半点没心思细瞧窗外美景。
陆衍正在驿馆思量布局,外面有人报道:“殿下,齐中候派人传了口信。”
陆衍皱皱眉:“让他进来。”
传信之人匆匆走进来,半刻不敢耽搁,跪下道:“殿下,太子妃一行在源州附近被回鹘使节袭击...”
虽然沈辛夷叮嘱了不用那么早告知陆衍,齐叱却还是觉得不安心,当天命人传了话来。
陆衍脸色一变,瞬间把什么陈远什么沈家都抛诸脑后了,咬牙问道:“你说什么?!”
传信之人立刻补了句:“不过太子妃无恙,被齐中候平安带回,现在已经快到长安了!”古代通信不便,送信这一去的功夫,沈辛夷已经快回京了。
陆衍这才缓了神色,眼底却浮上戾气:“回鹘人好大的胆子,给他们几分颜色,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他说完,才低头看向那送信人:“你把那日情形细说一遍。”
传信人当时也在场,便把沈辛夷被劫的场景复述一遍,陆衍蹙了蹙眉:“来了两波人?”
传信人点了点头:“齐中候一时不防,差点让这第二波人把太子妃带走了。”
陆衍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却来不及多想,甚至无心再查陈远的事儿,吩咐道:“命太史捷把手头的事儿安排妥当,我们明日就动身返京。”
......
沈辛夷回京的时间比预计还提早两天。
不知道是不是旅途劳顿的缘故,她一归家就觉得身上不适,向宫里知会了一声,镇日躺在床上不动弹。
她心里老是反复想着陆衍,一边被乔拂松那番话搅的心烦意乱,不由盼着他回来,一边又担心自己表情不到位,被他瞧出点什么来,觉着他还是晚点回来的好。
她本来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因为心思烦忧,居然在床上躺了几天,不少跟她相熟的妹子都赶来探望她。
贞榕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九嫂你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我九哥一不在你就病的这般厉害?难道是想他想的?”
她说的虽然跟实情有点偏差,但差不多也就是这意思,沈辛夷心说你可以转职预言家了。
贞榕又说:“太后想你们了,一直念叨你和九哥呢,时不时就要问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能让她抱上曾孙。”
沈辛夷心里一动,她和陆衍现在不说好的蜜里调油,恋情也绝对算步入正轨了,况且陆衍对她的保证,让她暂时没了后顾之忧,扯了证的合法夫妻,要个孩子不也挺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大概是因为全天下都不看好她和陆衍,她反而更要和他把日子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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