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又逢雪灾, 严寒逼迫, 路边皆是冻馁饿殍。灾民呼号奔至,不光汉民,各族皆有。臣心不忍,亦无法可为,城中粮草所存无几。”
“天不怜百姓, 臣只求殿下可怜百姓。”
“臣于辽东叩首, 祷祝大晏国祚万年, 陛下万岁, 殿下千秋。”
开平卫一战, 山海关彻底关闭不通,辽东关宁军阳继祖的书信只能走海路,先到宗政鸢手中,再走研武堂驿马。宗政鸢当然要看, 看得潸然。阳继祖已经无法,写信求救。大雪一夜, 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消失在雪地里。
李奉恕可能不知道, 宗政鸢却懂,关宁军在辽东搏命困守, 已经退无可退。大连卫的船已经全部到达登莱港口,再后退,就是海。
建州金兵一样,没法退。他们抢不到足够的物资,回建州也是个死。
都退不了, 那就打!
宗政鸢将阳继祖的信送上研武堂驿马,顺便送上他自己的请战书。山东轻兵营是第一个站在皇极门外欢呼的部队,现在居然蜷在山东一动不能动。
研武堂驿马从济南出发,奔向北京。
宗政鸢背着手,看驿马消失的方向。他忽然嗅到一丝桃花香,猛地一转身,正对上帅府里地砖缝里的衰草。大冬天的,砖缝里挣扎的草居然还有绿色的。
转瞬即逝的香气刹那间刮了宗政鸢的心,一动就疼。宗政鸢下定决心公器私用一回,单独给小白写一封信。宗政鸢提笔,对着白纸脑子里也一片白。不写公文,写什么呢。你要多吃饭多穿衣,养好身体?不不不太蠢了。你……不要上前线?这是找骂。
宗政鸢其实是想问,你想不想我?我很想你。
研武堂驿马离开济南往延安府的方向去了。宗政鸢鼓足勇气,理直气壮,他知道没有下一次。
山东兵肯定要进辽东的,宗政鸢已经做好准备了。
延安府白敬收到济南府宗政鸢的驿报,上面是这样的: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弗拉维尔在北京收到博尼法西奥的回信:大晏选定了葡萄牙。葡萄牙海军将和曾芝龙结盟。
弗拉维尔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进京半年,经历两次血腥争斗清洗,一次天花暴发,弗拉维尔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回信。大晏太大了,对于这只巨兽来说,低头已经很困难,就算看得到葡萄牙,也看不见渺小的弗拉维尔。在京盘桓半年,也不是没有好处。弗拉维尔收起博尼法西奥的信,下意识挠一挠右臂。他在街上被痘医接种了牛痘,以后无惧天花。折腾到现在,钻营到现在,弗拉维尔能为自己祖国做的,已经拼尽全力。接下来,便是要履行自己职责的时候了。弗拉维尔是莱州火器营教官队的领队,他时刻记着。开平卫已经暴发战争,他递交回山东的申请,很快得到获准。
弗拉维尔收到批准,立刻启程。京城戒严,兵部单独的马车送他出城。弗拉维尔很喜欢这座宏伟繁华的城市,因为这里是小鹿大夫的家乡。
分别半年,太漫长了。弗拉维尔拜访过小鹿大夫的父母。小鹿大夫的父亲是个伟大的宫廷医生,据说在天花防治中做出杰出贡献所以被摄政王嘉奖。弗拉维尔对小鹿大夫胖胖的母亲很有好感,她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胖胖的,乐呵呵的,逼他吃得饱饱的。
如果西班牙军队没有屠村的话,她和小鹿大夫的母亲年龄差不多。
小鹿大夫的父母问弗拉维尔家人,弗拉维尔笑一笑。
弗拉维尔离京这天,撞上军队出京城。黑甲黑马黑披风手持长枪的身影掠过弗拉维尔的马车,弗拉维尔趴在马车车厢里往外看。那高大威武的身影太好认了,摄政王,异常符合弗拉维尔对王者想象的人。
摄政王亲征,弗拉维尔想起自己以前读过的一句诗:军行万里出龙庭。
上帝保佑你。弗拉维尔轻声道。
摄政王亲征,内阁没反对一句。李家几代马背皇帝,子孙衰微,自土木堡,皇帝绝无兵权。摄政王是土木堡之后第一个领兵的王者。这位王要把李家丢的脸面全都捡回来。
皇帝陛下眼泪汪汪地送他:“六叔何必非得上前线?”
摄政王半跪在皇帝陛下面前:“臣是代替陛下去的。列祖列宗应当看到陛下如何拿回开平卫,如何拿回辽东。”
皇帝陛下沉默。皇二子和曾森一左一右站着,曾森一脸敬佩,看摄政王眼睛都是亮的。为皇帝陛下征战,这是曾森梦寐以求的。李小二哭得稀里哗啦,皇帝陛下不得不塞给他一块手绢。
摄政王低声道:“陛下,李家人绝无叛徒,不可能被俘。”
皇帝陛下一愣,眼泪簌簌:“我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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