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宁府乃是大禄朝上数的繁华府城,百姓们习武成风,性情豪爽,逢年过节就爱做些舞狮、比武的**场面,今天也不例外。
两条横竖主干道上起了一溜儿高桩子,好几头锦绣狮子翻上翻下,灵巧异常,热闹非凡,偶然间领头那只狮子举起来,晏骄一眼就看出那是宋亮。
他毫不意外的通过了七月底的考核,如今已经正式开始吃衙门饭,不过最近晏骄手头没什么需要往外跑的活儿,庞牧就先让他跟其他人学着。
舞狮场地出去百十米远就是一座比武擂台,九大武馆各自出了一份彩头,加起来怕不下三五百贯,提前几天就引了外面道上成百上千的好汉往这里赶,都指望着能挫败其他对手,好顺顺当当的捧回一座金山。
晏骄和庞牧都换了便服,也学着街上百姓们带着面具玩,便如寻常夫妻一般,倒是没有认出来的。
两人拉着手站在台下看了一会儿,庞牧还兴致勃勃的点评一番,言简意赅十分精辟,连着几轮都精确预测到大致走向和最终结果,引得周围好些人都竖起耳朵听,偏他说了几个就不说了,弄的众人心里猫抓一般。
晏骄笑他吊人胃口,庞牧大咧咧道:“我是说给你听的,谁理他们?”
晏骄拍了他一把,才要说话,就见那头大汗淋漓的杨旺带着几个巡街士兵在四处查看诸如灯火,是否有人打架斗殴,以及浑水摸鱼偷东西之类的。
她才要习惯性打招呼,谁知因带着面具,杨旺压根没认出来,竟径直从两人眼前过去了。
晏骄愣了下,跟庞牧对视一眼,都笑出声来。
“他不是守城门么?”
围观人群不断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聚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拥挤不堪,连空气也变得污浊起来。
庞牧拉着她的手往外头桥上走,闻言道:“他瞧着是真改好了,且那城门守得尽心竭力,倒不好不给个改过的机会。上月我给他提了提,如今就领着一队士兵巡城,瞧着反倒比以前做捕头的时候更合适似的。”
做捕头少不得要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诱惑颇大,杨旺毕竟有前科,饶是庞牧也不敢保证他以后绝不会再犯。倒不如就去巡城,既不浪费杨旺善于观察的能耐和一身好功夫,且也大大降低徇私枉法的可能性。
桥下是护城河分出来的支流,一来有助于防火,二来城内有河也确实好看,还可顺便栽种些花卉树木之类。此时正值佳节,便有许多百姓往河里放花灯,顺便祝福祈愿。
晏骄就想起来以前大家一起放过的,当时卫蓝不替自己求,反而写了张开的名字,令人十分动容。
“这里距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也不知现在卫蓝在做些什么。”
庞牧失笑,“你男人就在身边却不问一句,反而关心旁人如何,这却叫我哪里说理去?”
晏骄笑着推了他一把,庞牧假惺惺顺势退了一步,冷不防竟将一个匆匆路过的老者撞了个趔趄。
“老人家,您没事儿?”他反应快,抬手往老人肩上拍了下,对方瞬间止住去势。
那老人还没开口,后头就火急火燎赶上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一边提着袍子喘粗气,一边朝着头吆喝道:“爹,哎呀,爹你慢些!咱们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老汉闻言大怒,扭头骂道:“我同你这孽畜有什么好说的!”
说罢,竟顺手扯住庞牧的胳膊诉起苦来,“你说说啊,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到这么大,如今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买点玩意儿打发时光都不成,整日家给他说三道四!”
说话间,那孽畜儿子已经赶上来,一张胖脸在灯下映出亮闪闪的汗渍和油光,再结合他身上精美考究的锦袍,显然家境十分出众。
他用厚缎子手巾狠狠抹了一把脸,闻言忙对庞牧道了声对不住,又使巧劲儿把自家老爹的手掰开,顺势还帮庞牧拍了拍袖子,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老人年纪大了,没个分寸,实在对不住。”
他也瞧出庞牧一身衣裳价值不菲,做工用料只怕比自己的还上一层楼,生怕得罪了。
庞牧早就没了爹,对这种明显不是动真格的父子互动还挺乐意见到,当即笑道:“不妨事,老人家身体怪好的,有福气啊。”
中年男子一个劲儿点头,继续擦汗,狠狠喘了几口气才苦着脸道:“可不是么,吃得好睡得好,每天打打太极拳,我都跑不过他。”
说完,又对还想跑的爹叹道:“爹啊,我哪里是不给你钱花,可咱们一家子祖上都是土里刨食的,哪里懂得什么古董!这才几天啊,三五百银子砸进去了,连个响儿都没听见的,您自己又回来生闷气,药都喝了两回,图什么!”
当爹的不服气,一把甩开他,气鼓鼓道:“就是不懂才学,有好几个人家都捡到宝了,百十两买到的,转手千八百银子卖出去,这是几倍的利?我若赚了,日后还不都是你的?”
大概类似的话中年男人听了不下几十遍,一张胖脸皱巴的跟个佛手瓜似的,愁眉苦脸的听完才苦口婆心道:“咱不都说了吗,我不要您的钱,再说了,我挣的还花不完呢!家里不愁吃不愁穿,您就听我一句劝,别弄这个了!养个鱼逗个鸟儿的不好吗?”
说的不好听一点,哪怕买上几百两银子的生猪呢,好歹还能杀了吃肉。可他爹隔三差五往家里捣鼓些破盆子烂瓦罐,偏偏还全是些经过伪造的次等货色,这不气死人嘛!
爷俩都是倔脾气,你一句我一句斗的不亦乐乎,时不时还硬拉着晏骄和庞牧说公道话。
两人哪里好随意插言?只是讪笑着混过去,好歹瞅了个空档跑了。
走出去老远了,还能听见那一老一少中气十足的斗嘴,期间老头儿似乎被说的语塞,干脆脱下鞋追着儿子打。当儿子的又不敢还手,又不敢真跑远了,只好委屈巴巴的将胖胖的身体团成一团,任他拍打,瞧着怪可怜的。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都笑出声。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晏骄笑道,“这么看着,倒也叫人有些欣慰。”
也就是天下太平,百姓们日子好过了,这才有心事鼓捣什么古董不是?
庞牧点点头,“你说得有理,不过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连廖先生偶尔说起都是直摇头的。”
古董价值远超同体积的金银珠宝,自然有人铤而走险,古往今来各色花招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哪怕个中翘楚都不乏阴沟翻船的例子,更何况那些外行?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给人白送银子罢了。
两人说了一回,又看了一回热闹,知道东方天际微微放亮才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难得竟风平浪静,众人悠闲之余却隐隐有种暴风雨前宁静的不祥预感。
只是谁都害怕被当成乌鸦嘴,都死死憋着,不肯打头阵。
到了八月二十八,秋高气爽蓝天明媚,正是个出门郊游的好日子。
庞牧正暗搓搓想着是不是带媳妇儿出去耍一回,眼见着竟从广元府那头来了四百里加急文书。
他急匆匆拆了一看,下一刻就站了起来,“去请廖大人、晏大人前来议事!”
怎么回事儿,高强竟然早在上个月就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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